哪里有梦想,不过是欲望

哪里有梦想,不过是欲望
哪里有梦想,不过是欲望

哪里有梦想,不过是欲望
闷着看《蜗居》,看完最后一集.想来想去,就从“梦想”这个词说开去.
　　　　 《蜗居》里人人有梦,人人做梦,到最后,人人的梦却都是一片镜花水月.海萍,梦想在江州立足；海藻,梦想优裕的生活和爱自己的男人；小贝,梦想安定美满的婚姻；宋思明,梦想无尽的青春与权力；宋太,梦想稳定和谐的家庭；李老太太,梦想用老屋换得孙子的半生安稳；而其他一干乌合之众,不过梦想些钱财名利……人人的梦都做得合情合理,而最终却人人陷入悖论.从最初海萍出现在镜头里的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样开始,每个人的命盘便都已经摆放妥当.江州城里的悲剧如同命运的圈套,逃脱的企图只是困兽之斗.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无一例外,全体沦陷.
　　　　 说《蜗居》是悲剧未免有些过分,说它是个悲情故事倒还合理.不过我却反而倾向将其看作是道德的“大团圆”.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六六在编剧时大概很认真地衡量过每个人罪责的轻重,并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天平的左端,然后在右端精确严谨地加上等值的砝码——自己的小说毕竟不是生活,生杀惩戒,一念之间.作者就是上帝,在生活的不公下,这里的“上帝”只好力求公平以飨众人.《蜗居》排的是道德的座次,一点一滴都记录在案,只等最后清算.只是这里对海藻似乎过于严厉,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懵懂姑娘,跟了一个权势通天的男人,在人生应该奋斗的时期过了一段不劳而获的优裕日子.然而谁又会从心中真正鄙弃不劳而获的轻易呢——人的双手生来应该劳动,但我们都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暗暗地渴望过一个宋思明.只是我们没机会遇到他,没勇气接受他,道德规范更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果放任人的本性,大概是人都会去嫉妒海藻的所谓“幸运”,而在自己心里暗自“酸葡萄”去了吧.我无意为海藻开脱,她有罪,该罚,然而她的罪,却不至于让她为此交付出为人母的资格——六六到底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不说她是否真的有某种“报复”第三者的意味,但下笔确实够狠.也难怪,人都站在自身立场上,谁也别说谁.
　　　　 道德原本是用来束缚欲望,以求世界和谐稳定,于是才会有《十诫》,才会有“修齐治平”.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贪婪,不可懒惰……六六在《蜗居》中一条一条地惩戒着这些罪责.有人说《蜗居》中谁都不值得同情,的确如此,因为人人各自有其罪.这些罪既然能用道德审理,那么他们共同的罪名,就只能叫欲望.
　　　　 宋太在其中有一段经典的怨妇台词：“做女人,可不能一心都扑在家上,不然就会有人趁你不备的时候住你的房,躺你的床,花你舍不得用攒下的钱,睡你省着使的男人,还打你的娃.”毋庸置疑,作为正室,宋太在海藻面前表现得很高雅,很有风度,甚至可以说很大度,但私下里就原形毕露.“房、床、钱”,这些都可以是“你的”,然而“男人”和“娃”却是不能用来占有的.宋太谴责海藻“偷了她地里的瓜”,名正言顺只因她的名分.宋思明不是她地里的瓜,娃也不是她手中的筹码.女人占有男人,男人占有女人,人占有钱财,这些都是欲望,并不肮脏,但是也并不伟光正,没人们通常想象得那么理直气壮.人之常情,欲望,谁都有.
　　　　 所以海萍在末尾和海藻对着一场雨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矫情.没错,人是逐渐要被生活磨圆,被命运的人群推着向前,想也来不及想,只能埋头苦干.但却并不是生活吞噬了我们的梦想,却是梦想这个东西,本身就是幻觉.海萍可以是另一个宋太,渴望男人有权有势；她也可以是另一个海藻,期盼坐享其成畅通无阻的生活.海萍能够拿来“教导”海藻的资本,不过只是她经受的所谓磨难,回头想来,这些磨难却无一不来自她自己的欲望——房子、票子,即使将她的磨难归咎于大城市中无法生存的困境,说到底,那也是对声色犬马的流连.我们总是想要太多的东西,于是背了太多的所谓“梦想”,当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破灭的时候,却总是手足无措,或者呼天抢地.当宋思明躺在床上,搂着老婆说出那句：“如果可以,我真想牵着你的手,过一种为发论文、评职称争得面红耳赤的平凡生活”时；当海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想念苏淳,说出那些：“如果可以,我应该在毕业之后跟着苏淳回老家,买一间不大的房子,生个孩子,然后心满意足地度过后半生”时,我只想在心里暗笑.假如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想必他们还是会选择与今天同样的路,并且会提出比当年更多、更为圆满的理由——纵然他们知道后果,还是义无反顾.
　　　　 所以,江州提供的并非梦想与希望,却是欲望实现的可能性.后者比前者闻起来更要香喷喷,看起来更要光亮亮.在这座城里的人总说它像头猛兽,却不知猛兽在自己心里.江州的房子盛装的是欲望,所以它才会那么贵,并且将会越来越贵.欲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贬值的东西,因为它太华丽,难以抗拒.
　　　　 《蜗居》的梦想只是个漂亮的外壳,因为梦想不该得到惩罚.实际在“梦想”这袭华丽的袍子之下,内里的虱子却是欲望.然而欲望的破灭总不能赚人眼泪,梦想被现实所吞噬才是悲剧的高潮.正因如此,海藻与宋思明才会成为暴露在聚光灯下的道德标本,所有唾弃都砸向这对“奸夫淫妇”.人们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真的存在过“爱情”,怕玷污了这个词.他们想方设法地把他们的关系解释为钱欲、权欲、贪欲、性欲等等一系列肮脏的欲望,自认站定了批判者立场.然而海藻却为什么一定要如人所愿地去选择小贝那个毛头小伙,而放弃成熟稳重的宋思明呢?江州城里的人都是满身欲望.五十步笑百步,真就如此痛快?　　　　 所以尽管不招人喜欢,我还是想为海藻和宋思明说句话：他们有罪,但没错.其实欲望自身也没错,错的只是那些错看了“欲望”面孔的人.想做道德的代言人无异于登天.大家都是凡人,容忍总好过苛刻.何苦苛责——反正大限一到,各自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