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是如何揭露科举制度的危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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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是如何揭露科举制度的危害的?
《儒林外史》是如何揭露科举制度的危害的?

《儒林外史》是如何揭露科举制度的危害的?
《儒林外史》假托明代故事,除了楔子写元明易代时王冕的故事外,正文从明宪宗成化(1465~1487)末年写到神宗万历二十三年(1595)为止.其实,小说展示的是18世纪清代中叶的社会风俗画.它以知识分子的生活和精神状态为题材,对封建制度下知识分子的命运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和探索.
  小说开篇第一回,就借王冕的故事“敷陈大义”,“隐括全文”.作者借王冕之口痛斥八股科举制度导致知识分子一味追逐功名富贵,从而“把那文行出处都看轻了”,使“一代文人有厄”.
  作品在标举了王冕这个不受科举制度牢笼的榜样后,作为强烈对比,紧接着描写了两个把科举作为荣身之路的可怜又可笑的人物——周进和范进.周进应考到60岁,还是个童生,只好到薛家集去教书饣胡口,却受尽新进秀才梅玖的奚落.偶然路过的举人王惠更加飞扬跋扈,自吹自擂,夸耀自己的身份;大吃大喝,却让周进陪在旁边用“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下饭.王惠走后,“撒了一地的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扫了一早晨”.鲜明的对照,让周进去回味,去仔细咀嚼.后来,周进连村塾教书匠这个饭碗也丢掉了,只好替一伙商人去记账.因此,当他进省城参观贡院时,大半生没有取得功名所郁积的辛酸悲苦,所忍受的侮辱欺凌一下子倾泻出来,“一头撞在号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苏醒后满地打滚,放声大哭.可是命运突然发生了喜剧性变化,他中了举人、进士,做上了国子监司业,奚落过他的梅玖冒称是他的学生,他在村塾中写下的对联,被恭恭敬敬地揭下来裱好,薛家集也供奉起他的“长生禄位”.
  范进考了二十馀次,到54岁还是童生.进考场时“面黄肌瘦,花白胡须,头上戴一顶破毡帽”,“还穿着麻布直裰,冻得乞乞缩缩”.由于周进同病相怜的赏识,考取了秀才并又中了举,脆弱的神经经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竟然发了疯,半天才清醒过来.范进中举之后,他的丈人胡屠户、乡绅张静斋以及邻里,立刻从鄙薄变为谄谀.先前胡屠户骂范进是“尖嘴猴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却说“才学又高,品貌又好”,是“天上的星宿”.“一向有失亲近”的张静斋也连忙送银子,赠房产.只两三个月,“范进家奴仆、丫鬟都有了,钱米是不消说了”.范进的母亲为这瞬间发生的巨大变化而惊讶、困惑、欣喜,以至“大笑一声,往后便跌倒”,“归天去了”.
  通过周进、范进的悲喜剧辛辣地讽刺了这种弄得人神魂颠倒的科举制度.这种制度并不能选拔人才,周进、范进科举的失败和成功完全是偶然的.他们把自己的生命全部投入了八股举业,结果造成了精神空虚,知识贫乏,以至范进当了主考官竟然连苏轼这样的大文豪都不知是何许人.同时,着力描写周进、范进命运转变中环绕在他们周围人物的色相,深刻地表现了科举制度对各阶层人物的毒害,及造成的乌烟瘴气的社会风气.
  科举制度和八股时文的毒害还侵入了闺阁之中.鲁小姐受其父鲁编修的教育,信了父亲说的八股文做得好,“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别的“都是野狐禅、邪魔外道”的昏话,从小就读经书,习八股.自己不可能去参加科举,只得寄希望于丈夫,不料丈夫对八股时文却“不甚在行”,鲁小姐非常伤心,新婚燕尔却愁眉泪眼,长吁短叹,以为“误我终身”.后来又把举业梦寄托在儿子身上,4岁起就“每日拘着他在房里讲《四书》,读文章”.
  在不顾品行而疯狂地追逐功名富贵的社会环境里,人性发生了扭曲和蜕变.作者用5回篇幅描写了匡超人如何从一个纯朴的青年而堕落成无耻的势利之徒.匡超人出身贫寒,在流落他乡时,一心惦记着生病的父亲,“我为人子的,不能回去侍奉,禽兽也不如”.但是,他逐步发生了变化.先是受马二先生的影响,把科举作为人生的惟一出路;考上秀才后,又受一群斗方名士的“培养”,以名士自居,以此作为追名逐利的手段;后又受到衙吏潘三的教唆,做起流氓恶棍的营生.社会给他这样三条路,他巧妙地周旋其间,一步步走向堕落.他吹牛撒谎,停妻再娶,卖友求荣,忘恩负义,变成一个衣冠禽兽.可是当他侍奉久病的父亲,敬事兄嫂,亲睦乡里,表现出人性的纯良时,他只能是个卖豆腐的小百姓;而当他变质之后,他却拥有了荣耀和幸福,“高兴长安道”,洋洋得意了.这是一个造成人品堕落的社会,因而只有人品堕落的人才能在这个人生舞台上得到施展.
  科举是求取功名的桥梁,少数幸运者一旦功成名就,就要用无厌的贪求来攫取财富,压榨百姓.他们出仕多为贪官污吏,处乡则多是土豪劣绅.科举制度实际上成为政治腐败的根源.王惠由举人而进士,补授南昌知府,一到江西就打听“地方人情,可还有甚么出产?词讼里可也略有些甚么通融?”为了实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发财梦,他把原任衙门里的“吟诗声、下棋声、唱曲声”换成了“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衙役百姓,一个个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合城的人无一个不知道太爷的利害,睡梦里也是怕的”.
  戴着科举功名帽子的在乡士绅,则成了堕落无行的劣绅.严贡生就是一个典型.他利用自己的特权和与官府的关系,无耻地讹诈和欺压百姓.一口新生小猪误入邻家,他声称寻回来“不利市”,逼人买下,待邻家养到一百多斤了,一次错走进严家来,他又把猪关了不还,还把来讨猪的邻居打折了腿.一纸并未付款的借约当时未还,后别人来讨还,他竟索要利银.他为儿子娶媳妇雇了两只船,立契到后付船钱,他却挖空心思设计了一个圈套,剩下几片云片糕,故意丢在舵工顺手的地方,诱使舵工吃掉,上岸时诈称那是他花几百两银子买的“药”,要写帖子把舵工送到衙里打板子,船家只好求饶.他在臭骂一顿之后赖掉船钱扬长而去.
  如果说通过严贡生主要揭露利用科举功名欺压百姓的劣行,那么,王仁、王德这一对难兄难弟则充分暴露了这些“代圣人立言”的道学儒生的虚伪.当王仁、王德的妹妹病危时,妹夫严监生请他们来商议将妾赵氏扶正的问题.他们先是“把脸来丧着不则一声”,当严监生每人送一百两银子后,他们“拍着桌子道:‘我们念书的人,全在纲常上做工夫,就是做文章,代孔子说话,也不过这个理;你若不依,我们就不上门了.’”他们又拿了严监生的五十两银子,“义形于色地去”操办将赵氏扶正的宴席了.他们根本不顾骨肉亲情,是“忘仁忘德”、虚伪势利的小人.
  作品除了写以科举作为荣身之路的八股迷,戴着科举功名帽子的士绅之外,还写了寄生于举业文事的八股选家马纯上的赤诚与愚昧.马二先生是个正派人物,他古道热肠,乐于助人.他与匡超人萍水相逢,却怜才助贫,赠送银两、衣物,让他回家侍奉父母;对蘧公孙,虽是初交,却不惜罄囊为之销赃弥祸;对骗过他的洪憨仙,仍捐资为之装殓送殡.他真诚地用毕生的精力投入举业文事.他对八股情有独钟,无怨无悔,据他自己说:“小弟补禀二十四年,蒙历任宗师的青目,共考过六七个案首,只是科场不利,不胜惭愧!”他热心地宣扬八股取士的制度,认为“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他全身心地投入八股文的选评,希望能帮助年轻人去争取功名富贵.马二先生痴迷于八股文,结果变成了一个麻木愚昧的人.他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他那套文思定势取消了他鉴赏美景的能力,所以游西湖时,对这“天下第一个真山真水的景致”浑然不觉.他的才华枯萎了,头脑里除了八股文那些套语之外,已经没有其他词汇了,所以游了半天西湖,搜索枯肠,才说出一句“真乃‘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的套话.通过马二先生的形象,作者展示了一个被科举时文异化了的读书人的迂腐熏人的灵魂.
  科举制度的派生物就是产生了一批沽名钓誉的所谓“名士”.他们或因科场败北,或因自身条件的限制无法取得功名进入仕途.于是这些不甘寂寞的“聪明人”就刻诗集,结诗社,写斗方,诗酒风流,充当名士.他们表面风流潇洒,骨子里却忘不了功名富贵.这群名士的丑恶行径,构成腐败社会的文化奇观.作者通过莺ㄕ湖边、西子湖畔和莫愁湖上的庸俗闹剧对他们作了抉肤剔骨的描绘和讽刺.
  已故中堂之子,现任通政之弟娄三、娄四公子,“因科名蹭蹬,不得早年中鼎甲,入翰林,激成了一肚子牢骚不平”.在京师闲得无聊,返回故里,在江湖上访士求贤,想博得战国时信陵君、春申君求贤养士的美名,于是一伙“名士”聚集在他们周围,凑成了一个莺ㄕ湖聚会,“席间八位名土,带挈杨执中的蠢儿子杨老六也在船上,共合九人之数.当下牛布衣吟诗,张铁臂击剑,陈和甫打哄说笑,伴着两公子的雍容尔雅,蘧公孙的俊俏风流,杨执中古貌古心,权勿用怪模怪样:真乃一时胜会”.作者通过聚会前后的介绍,揭示了“名士们”的滑稽丑态.杨执中是个呆子,就像他手里摩弄的炉一样是个待价而沽的“古董”.权勿用被杨执中吹捧为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高人,后来杨执中的儿子偷了权勿用的钱,两人吵架,杨执中骂他是疯子.权勿用被人告发,衙役“把他一条链子锁去了”.更可笑的是“侠客”张铁臂半夜从屋檐上滚下来,提一革囊,声称是仇人的脑袋,吓得二娄心胆皆碎,骗走五百两银子,并谎称可以用药水顷刻间化人头为水,二娄信以为真,又设“人头会”,请“名士们”来欣赏.众人齐聚,张铁臂久等不到,革囊已臭了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个猪头.从此二娄“半世豪举,落得一场扫兴”,“闭门整理家务”,名士们也作鸟兽散了.
  西子湖畔聚集着一帮斗方名士.以医生兼名士的赵雪斋为首,还有冢宰后嗣胡三公子,头巾店老板景兰江,冒充秀才的盐商支剑峰等人,他们高谈阔论,拣韵联诗,附庸风雅,攀附权贵,讨些残炙冷饭来慰藉内心对功名富贵的欲求.他们羡慕赵雪斋:“虽不曾中进士,外边诗选上刻着他的诗几十处,行遍天下,那个不晓得有个赵雪斋先生?只怕比进士享名多着哩!”这就道出了他们当名士的真实目的.但是,“读书毕竟中进士是个了局,赵爷各样好了,到底差一个进士.不但我们说,就是他自己心里也不快活的是差着一个进士”.流露出这帮标榜“不讲八股”的名士们内心深处的悲哀.
  “莫愁湖高会”的导演是杜慎卿.他出身于名门世家,不但外表温文尔雅,而且颇有才气.他对朝政发些不同流俗的议论,赞扬永乐夺位,批评方孝孺迂阔古板.看不起萧金铉之类的斗方名士,也不屑于做假名士那些冒充风雅的“故套”,颇有点真名士的风度.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了他精神的空虚无聊和虚伪做作.他顾影自怜,“太阳地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要徘徊大半日”.他一面称隔着三间屋也能闻见女人的臭气,一面却迫不及待地纳妾.他表面声称“朋友之情,更甚于男女”,实际上是酷好男风.季苇萧跟他开了个玩笑,给他介绍了个“美男”.他“次早起来,洗脸、擦肥皂,换了一套新衣服,遍身多薰了香”,兴冲冲地去拜访,结果“只见楼上走下一个肥胖的道士来……一副油晃晃黑脸,两道重眉,一个大鼻子,满腮胡须,约有五十多岁的光景”.这种期待中产生的反差,令读者捧腹大笑.他还想出一个不同于假名士们俗套的“希奇”办法,召集了全城一百多个做旦脚的戏子来表演,品评他们的“色艺”,“好细细看他们袅娜形容”.这次莫愁湖高会,不但满足了他的好色渴求,也为他招致了风流倜傥的美名,使“这位杜十七老爷名震江南”.
  如果说匡超人是中科举之毒而堕落变质的话,那么,牛浦郎就是由羡慕名士而颠狂痴迷.牛浦郎是市井小民,也没有读多少书,但是自作聪明,有着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愿望.他偷了店里的钱买书读,要破破“俗气”.后又偷甘露寺和尚珍藏的牛布衣的诗集,从中看到一条不费力气可以出名的路:“可见只要会做两句诗,并不要进学、中举,就可以同这些老爷们往来.何等荣耀!”于是就冒名行骗,以诗人牛布衣的身份骗取县官的信任,与官员往来,以此抬高身价,侮辱长辈,叫他的妻兄当仆人.后来他与另一个骗子牛玉圃相遇,两人互相利用,又互相算计,闹出一幕幕闹剧.他是个“自己没有功名富贵而慕人之功名富贵”的“鸡鸣狗吠之徒”.
  《儒林外史》俯仰百年,写了几代儒林士人在科举制度下的命运,他们为追逐功名富贵而不顾“文行出处”,把生命耗费在毫无价值的八股制艺、无病呻吟的诗作和玄虚的清谈之中,造成了道德堕落,精神荒谬,才华枯萎,丧失了独立的人格,失去了人生的价值.对于理想的文人应该怎样才能赢得人格的独立和实现人生的价值,吴敬梓又陷入理性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