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每篇文章摘录精彩段落(200字)急用,我在线上等着,越快越好,每篇文章都要,好一点的,不要太差!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六六作业网 时间:2024/12/26 02:3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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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是鲁迅所写的一本散文集.作者说,这些文章都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回忆文”.
《朝花夕拾》共收入10篇作品.包括:对猫的厌恶和仇恨的《狗.猫.鼠》;怀念长妈妈的《阿长与<山海经>》;批判封建孝道观念的《二十四孝图》;表现封建家长制阴影的 《五猖会》;描绘迷信传说中的勾魂使者《无常》;写塾师寿镜吾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揭露庸医误人的《父亲的病》;描写一个心术不正,令人憎恶的衍太太形象的《琐记》;最使鲁迅感激的日本老师《藤野先生》;潦倒一生的同乡好友《范爱农》.
1.在《藤野先生》中,鲁迅日本的医学导师藤野先生是一位穿着不拘小节的人,“这藤野先生,据说是穿衣服太模糊了,有时竟会忘记带领结;冬天是一件旧外套,寒颤颤的……”.但藤野先生对工作是极其认真的,他把“我”的讲义都用红笔添改过了;血管移了一点位置也要指出.这个对比手法,写出了藤野先生的高贵品质,写出了鲁迅对他的景仰.另外,藤野先生对中国留学生孜孜不倦的教诲及对学生的一视同仁,这与日本学生对中国学生的轻蔑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体现出藤野先生是个真正的君子.
2.鲁迅在《朝花夕拾》中对一个人用了相当多的笔墨,那便是鲁迅的保姆“长妈妈”.因为社会的影响,“长妈妈”保留了许多迂腐的习俗,如在新年的早晨要吃福橘,喜欢切切察察,喜欢告状,还盲目地对“长毛”的故事妄加评论,甚至还踩死了“我”喜爱的隐鼠.因此,“我”对她怀恨在心.看到这,我在脑子里勾勒出的是一个活脱脱粗俗、守旧的妇女形象.然而,鲁迅对她的印象远不止这些.她有可爱的一面.“长妈妈”知道“我”喜欢《山海经》,不辞辛劳地帮“我”买来了《山海经》.由此,“我”又认为她“有伟大的神力”.在《阿长与山海经》的结尾,鲁迅表达了他对长妈妈的爱,他希望仁慈的地母能让长妈妈安息.
3.《父亲的病》,作者从不正面写家道衰败的颓唐,仅从父亲口里说的嘘嘘的话,作者在左右奔波瞻前顾后的疲态,表面上是祥和安平,但心里却按捺不住,到篇尾,衍太太唆使作者大叫父亲,却遗留给作者的"最大的错处".感人肺腑,又不乏暗中对衍太太这个自私多言使坏形象的嘲讽.
4.《范爱农》——追叙作者在日留学时和回国后与范爱农接触的几个生活片段,描述了范爱农在革命前不满黑暗社会、追求革命,辛亥革命后又备受打击迫害的遭遇,表现了对旧民主革命的失望和对这位正直倔强的爱国者的同情和悼念.
范爱农——一位觉醒的知识分子,但是无法在黑暗社会立足.他无法与狂人一样,最终与这个社会妥协,也无法像N先生一样忘却,所以他的内心痛苦、悲凉,我们和鲁迅先生一样,疑心他是自杀的.
1.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
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
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
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
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岭在这里低唱,
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
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
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
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
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
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用功,晚间,
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
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和尚识破了
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美女蛇”了;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
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人的肉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却道无妨,
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
—— 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像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
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
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
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
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样的飞蜈蚣.走到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
直到现在,总还是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声
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冬天的百草园比较的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拍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
雪上)和塑雪罗汉需要人们鉴赏,这是荒园,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
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
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枝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
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
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
这是闰土的交亲所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进去了,拉了绳,
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促住的不过三四只.闰土的父亲是小半天
便能捕获几十只,装在叉袋里叫着撞着的.我曾经间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
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
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
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了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
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从一扇黑油的竹
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扁道:三味书屋;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
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扁和鹿行礼.第一次
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
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
博学的人.
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
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全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
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
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
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
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
来了,不过给克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
七言.
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支折蜡梅花,在
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
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里便大叫起来:
“人都到那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
用,也有罚跪的规则,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至矣”的,
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
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
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
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
做戏.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荆川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
像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
却不少了,最成片段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后来,因
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窗了.他的父亲是开锡箔店的;听说现在自己已经做
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绅士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
2.
范爱农
在东京的客店里,我们大抵一起来就看报.学生所看的多是《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专爱打听社会上琐事的就看《二六新闻》.一天早晨,辟头就看见一条从中国来的电报,大概是:
“安徽巡抚恩铭被JOShikiRin刺杀,刺客就擒.”
大家一怔之后,便容光焕发地互相告语,并且研究这刺客是谁,汉字是怎样三个字.但只要是绍兴人,又不专看教科书的,却早已明白了.这是徐锡麟,他留学回国之后,在做安徽候补道,办着巡警事务,正合于刺杀巡抚的地位.
大家接着就预测他将被极刑,家族将被连累.不久,秋瑾姑娘在绍兴被杀的消息也传来了,徐锡麟是被挖了心,给恩铭的亲兵炒食净尽.人心很愤怒.有几个人便秘密地开一个会,筹集川资;这时用得着日本浪人了,撕乌贼鱼下酒,慷慨一通之后,他便登程去接徐伯荪的家属去.
照例还有一个同乡会,吊烈士,骂满洲;此后便有人主张打电报到北京,痛斥满政府的无人道.会众即刻分成两派:一派要发电,一派不要发.我是主张发电的,但当我说出之后,即有一种钝滞的声音跟着起来:
“杀的杀掉了,死的死掉了,还发什么屁电报呢.”
这是一个高大身材,长头发,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总像在渺视.他蹲在席子上,我发言大抵就反对;我早觉得奇怪,注意着他的了,到这时才打听别人:说这话的是谁呢,有那么冷?认识的人告诉我说:他叫范爱农,是徐伯荪的学生.
我非常愤怒了,觉得他简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杀了,连打一个电报还害怕,于是便坚执地主张要发电,同他争起来.结果是主张发电的居多数,他屈服了.其次要推出人来拟电稿.
“何必推举呢?自然是主张发电的人罗~~~.”他说.
我觉得他的话又在针对我,无理倒也并非无理的.但我便主张这一篇悲壮的文章必须深知烈士生平的人做,因为他比别人关系更密切,心里更悲愤,做出来就一定更动人.于是又争起来.结果是他不做,我也不做,不知谁承认做去了;其次是大家走散,只留下一个拟稿的和一两个干事,等候做好之后去拍发.
从此我总觉得这范爱农离奇,而且很可恶.天下可恶的人,当初以为是满人,这时才知道还在其次;第一倒是范爱农.中国不革命则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须将范爱农除去.
然而这意见后来似乎逐渐淡薄,到底忘却了,我们从此也没有再见面.直到革命的前一年,我在故乡做教员,大概是春末时候罢,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见了一个人,互相熟视了不过两三秒钟,我们便同时说:
“哦哦,你是范爱农!”
“哦哦,你是鲁迅!”
不知怎地我们便都笑了起来,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还是那样,然而奇怪,只这几年,头上却有了白发了,但也许本来就有,我先前没有留心到.他穿着很旧的布马褂,破布鞋,显得很寒素.谈起自己的经历来,他说他后来没有了学费,不能再留学,便回来了.回到故乡之后,又受着轻蔑,排斥,迫害,几乎无地可容.现在是躲在乡下,教着几个小学生糊口.但因为有时觉得很气闷,所以也趁了航船进城来.
他又告诉我现在爱喝酒,于是我们便喝酒.从此他每一进城,必定来访我,非常相熟了.我们醉后常谈些愚不可及的疯话,连母亲偶然听到了也发笑.一天我忽而记起在东京开同乡会时的旧事,便问他:
“那一天你专门反对我,而且故意似的,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你还不知道?我一向就讨厌你的,——不但我,我们.”
“你那时之前,早知道我是谁么?”
“怎么不知道.我们到横滨,来接的不就是子英和你么?你看不起我们,摇摇头,你自己还记得么?”
我略略一想,记得的,虽然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时是子英来约我的,说到横滨去接新来留学的同乡.汽船一到,看见一大堆,大概一共有十多人,一上岸便将行李放到税关上去候查检,关吏在衣箱中翻来翻去,忽然翻出一双绣花的弓鞋来,便放下公事,拿着子细地看.我很不满,心里想,这些鸟男人,怎么带这东西来呢.自己不注意,那时也许就摇了摇头.检验完毕,在客店小坐之后,即须上火车.不料这一群读书人又在客车上让起坐位来了,甲要乙坐在这位上,乙要丙去坐,揖让未终,火车已开,车身一摇,即刻跌倒了三四个.我那时也很不满,暗地里想:连火车上的坐位,他们也要分出尊卑来…….自己不注意,也许又摇了摇头.然而那群雍容揖让的人物中就有范爱农,却直到这一天才想到.岂但他呢,说起来也惭愧,这一群里,还有后来在安徽战死的陈伯平烈士,被害的马宗汉烈士;被囚在黑狱里,到革命后才见天日而身上永带着匪刑的伤痕的也还有一两人.而我都茫无所知,摇着头将他们一并运上东京了.徐伯荪虽然和他们同船来,却不在这车上,因为他在神户就和他的夫人坐车走了陆路了.
我想我那时摇头大约有两回,他们看见的不知道是那一回.让坐时喧闹,检查时幽静,一定是在税关上的那一回了,试问爱农,果然是的.
“我真不懂你们带这东西做什么?是谁的?”
“还不是我们师母的?”他瞪着他多白的眼.
“到东京就要假装大脚,又何必带这东西呢?”
“谁知道呢?你问她去.”
到冬初,我们的景况更拮据了,然而还喝酒,讲笑话.忽然是武昌起义,接着是绍兴光复.第二天爱农就上城来,戴着农夫常用的毡帽,那笑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老迅,我们今天不喝酒了.我要去看看光复的绍兴.我们同去.”
我们便到街上去走了一通,满眼是白旗.然而貌虽如此,内骨子是依旧的,因为还是几个旧乡绅所组织的军政府,什么铁路股东是行政司长,钱店掌柜是军械司长…….这军政府也到底不长久,几个少年一嚷,王金发带兵从杭州进来了,但即使不嚷或者也会来.他进来以后,也就被许多闲汉和新进的革命党所包围,大做王都督.在衙门里的人物,穿布衣来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换上皮袍子了,天气还并不冷.
我被摆在师范学校校长的饭碗旁边,王都督给了我校款二百元.爱农做监学,还是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了,也很少有工夫谈闲天.他办事,兼教书,实在勤快得可以.
“情形还是不行,王金发他们.”一个去年听过我的讲义的少年来访问我,慷慨地说,“我们要办一种报来监督他们.不过发起人要借用先生的名字.还有一个是子英先生,一个是德清先生.为社会,我们知道你决不推却的.”
我答应他了.两天后便看见出报的传单,发起人诚然是三个.五天后便见报,开首便骂军政府和那里面的人员;此后是骂都督,都督的亲戚,同乡,姨太太……
这样地骂了十多天,就有一种消息传到我的家里来,说都督因为你们诈取了他的钱,还骂他,要派人用手枪来打死你们了.
别人倒还不打紧,第一个着急的是我的母亲,叮嘱我不要再出去.但我还是照常走,并且说明,王金发是不来打死我们的,他虽然绿林大学出身,而杀人却不很轻易.况且我拿的是校款,这一点他还能明白的,不过说说罢了.
果然没有来杀.写信去要经费,又取了二百元.但仿佛有些怒意,同时传令道:再来要,没有了!
不过爱农得到了一种新消息,却使我很为难.原来所谓“诈取”者,并非指学校经费而言,是指另有送给报馆的一笔款.报纸上骂了几天之后,王金发便叫人送去了五百元.于是乎我们的少年们便开起会议来,第一个问题是:收不收?决议曰:收.第二个问题是:收了之后骂不骂?决议曰:骂.理由是:收钱之后,他是股东;股东不好,自然要骂.
我即刻到报馆去问这事的真假.都是真的.略说了几句不该收他钱的话,一个名为会计的便不高兴了,质问我道:
“报馆为什么不收股本?”
“这不是股本…….”
“不是股本是什么?”
我就不再说下去了,这一点世故是早已知道的,倘我再说出连累我们的话来,他就会面斥我太爱惜不值钱的生命,不肯为社会牺牲,或者明天在报上就可以看见我怎样怕死发抖的记载.
然而事情很凑巧,季茀写信来催我往南京了.爱农也很赞成,但颇凄凉,说:
“这里又是那样,住不得.你快去罢…….”
我懂得他无声的话,决计往南京.先到都督府去辞职,自然照准,派来了一个拖鼻涕的接收员,我交出账目和余款一角又两铜元,不是校长了.后任是孔教会会长傅力臣.
报馆案是我到南京后两个星期了结的,被一群兵们捣毁.子英在乡下,没有事;德清适值在城里,大腿上被刺了一尖刀.他大怒了.自然,这是很有些痛的,怪他不得.他大怒之后,脱下衣服,照了一张照片,以显示一寸来宽的刀伤,并且做一篇文章叙述情形,向各处分送,宣传军政府的横暴.我想,这种照片现在是大约未必还有人收藏着了,尺寸大小,刀伤缩小到几乎等于无,如果不加说明,看见的人一定以为是带些疯气的风流人物的裸体照片,倘遇见孙传芳大帅,还怕要被禁止的.
我从南京移到北京的时候,爱农的学监也被孔教会会长的校长设法去掉了.他又成了革命前的爱农.我想为他在北京寻一点小事做,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没有机会.他后来便到一个熟人的家里去寄食,也时时给我信,景况愈困穷,言辞也愈凄苦.终于又非走出这熟人的家不可,便在各处飘浮.不久,忽然从同乡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他已经掉在水里,淹死了.
我疑心他是自杀.因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间独坐在会馆里,十分悲凉,又疑心这消息并不确,但无端又觉得这是极其可靠的,虽然并无证据.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做了四首诗,后来曾在一种日报上发表,现在是将要忘记完了.只记得一首里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论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犹酩酊,微醉合沉沦.”中间忘掉两句,末了是“旧朋云散尽,余亦等轻尘.”
后来我回故乡去,才知道一些较为详细的事.爱农先是什么事也没得做,因为大家讨厌他.他很困难,但还喝酒,是朋友请他的.他已经很少和人们来往,常见的只剩下几个后来认识的较为年青的人了,然而他们似乎也不愿意多听他的牢骚,以为不如讲笑话有趣.
“也许明天就收到一个电报,拆开来一看,是鲁迅来叫我的.”他时常这样说.
一天,几个新的朋友约他坐船去看戏,回来已过夜半,又是大风雨,他醉着,却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劝阻他,也不听,自己说是不会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了,虽然能浮水,却从此不起来.
第二天打捞尸体,是在菱荡里找到的,直立着.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还是自杀.
他死后一无所有,遗下一个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几个人想集一点钱作他女孩将来的学费的基金,因为一经提议,即有族人来争这笔款的保管权,——其实还没有这笔款,——大家觉得无聊,便无形消散了.
现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儿景况如何?倘在上学,中学已该毕业了罢.
3.二十四孝图
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
害白话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最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决不改悔,总要先来
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
自从所谓“文学革命”以来,供给孩子的书籍,和欧、美、日本的一比较,虽然很可
怜,但总算有图有说,只要能读下去,就可以懂得的了.可是一班别有心肠的人们,便竭力
来阻遏它,要使孩子的世界中,没有一丝乐趣.北京现在常用“马虎子”这一句话来恐吓孩
子们.或者说,那就是《开河记》上所载的,给隋炀帝开河,蒸死小儿的麻叔谋;正确地写
起来,须是“麻胡子”.那么,这麻叔谋乃是胡人了.但无论他是什么人,他的吃小孩究竟
也还有限,不过尽他的一生.妨害白话者的流毒却甚于洪水猛兽,非常广大,也非常长久,
能使全中国化成一个麻胡,凡有孩子都死在他肚子里.
只要对于白话来加以谋害者,都应该灭亡!
这些话,绅士们自然难免要掩住耳朵的,因为就是所谓“跳到半天空,骂得体无完肤,
——还不肯罢休.”而且文士们一定也要骂,以为大悖于“文格”,亦即大损于“人格”.
岂不是“言者心声也”么?“文”和“人”当然是相关的,虽然人间世本来千奇百怪,教授
们中也有“不尊敬”作者的人格而不能“不说他的小说好”的特别种族.但这些我都不管,
因为我幸而还没有爬上“象牙之塔”去,正无须怎样小心.倘若无意中竟已撞上了,那就即
刻跌下来罢.然而在跌下来的中途,当还未到地之前,还要说一遍:——
只要对于白话来加以谋害者,都应该灭亡!
每看见小学生欢天喜地地看着一本粗细的《儿童世界》之类,另想到别国的儿童用书的
精美,自然要觉得中国儿童的可怜.但回忆起我和我的同窗小友的童年,却不能不以为他幸
福,给我们的永逝的韶光一个悲哀的吊唁.我们那时有什么可看呢,只要略有图画的本子,
就要被塾师,就是当时的“引导青年的前辈”禁止,呵斥,甚而至于打手心.我的小同学因
为专读“人之初性本善”读得要枯燥而死了,只好偷偷地翻开第一叶,看那题着“文星高
照”四个字的恶鬼一般的魁星像,来满足他幼稚的爱美的天性.昨天看这个,今天也看这
个,然而他们的眼睛里还闪出苏醒和欢喜的光辉来.
在书塾之外,禁令可比较的宽了,但这是说自己的事,各人大概不一样.我能在大众面
前,冠冕堂皇地阅看的,是《文昌帝君阴骘文图说》和《玉历钞传》,都画着冥冥之中赏善
罚恶的故事,雷公电母站在云中,牛头马面布满地下,不但“跳到半天空”是触犯天条的,
即使半语不合,一念偶差,也都得受相当的报应.这所报的也并非“睚眦之怨”,因为那地
方是鬼神为君,“公理”作宰,请酒下跪,全都无功,简直是无法可想.在中国的天地间,
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艰难极了.然而究竟很有比阳间更好的处所:无所谓“绅士”,也
没有“流言”.
阴间,倘要稳妥,是颂扬不得的.尤其是常常好弄笔墨的人,在现在的中国,流言的治
下,而又大谈“言行一致”的时候.前车可鉴,听说阿而志跋绥夫曾答一个少女的质问说,
“惟有在人生的事实这本身中寻出欢喜者,可以活下去.倘若在那里什么也不见,他们其实
倒不如死.”于是乎有一个叫作密哈罗夫的,寄信嘲骂他道,“……所以我完全诚实地劝你
自杀来祸福你自己的生命,因为这第一是合于逻辑,第二是你的言语和行为不至于背驰.”
其实这论法就是谋杀,他就这样地在他的人生中寻出欢喜来.阿尔志跋绥夫只发了一大
通牢骚,没有自杀.密哈罗夫先生后来不知道怎样,这一个欢喜失掉了,或者另外又寻到了
“什么”了罢.诚然,“这些时候,勇敢,是安稳的;情热,是毫无危险的.”
然而,对于阴间,我终于已经颂扬过了,无法追改;虽有“言行不符”之嫌,但确没有
受过阎王或小鬼的半文津贴,则差可以自解.总而言之,还是仍然写下去罢:——
我所看的那些阴间的图画,都是家藏的老书,并非我所专有.我所收得的最先的画图本
子,是一位长辈的赠品:《二十四孝图》.这虽然不过薄薄的一本书,但是下图上说,鬼少
人多,又为我一人所独有,使我高兴极了.那里面的事,似乎是谁都知道的;便是不识字
的人,例如阿长,也只要一看图画便能够滔滔地讲出这一段的事迹.但是,我于高兴之余,
接着就是扫兴,因为我请人讲完了二十四个故事之后,才知道“孝”有如此之难,对于先前
痴心妄想,想做孝子的计划,完全绝望了.
“人之初,性本善”么?这并非现在要加研究的问题.但我还依稀记得,我幼小时候实
未尝蓄意忤逆,对于父母,倒是极愿意孝顺的.不过年幼无知,只用了私见来解释“孝顺”
的做法,以为无非是“听话”,“从命”,以及长大之后,给年老的父母好好地吃饭罢了.
自从得了这一本孝子的教科书以后,才知道并不然,而且还要难到几十几百倍.其中自然也
有可以勉力仿效的,如“子路负米”,“黄香扇枕”之类.“陆绩怀桔”也并不难,只要有
阔人请我吃饭.“鲁迅先生作宾客而怀橘乎?”我便跪答云,“吾母性之所爱,欲归以遗
母.”阔人大佩服,于是孝子就做稳了,也非常省事.“哭竹生笋”就可疑,怕我的精诚未
can you tell me ?who are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