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算宋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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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词算宋词吗纳兰词算宋词吗纳兰词算宋词吗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词鉴赏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  泪咽

纳兰词算宋词吗
纳兰词算宋词吗

纳兰词算宋词吗
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词鉴赏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南乡子》
  连载: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安意如 出版社:天津教育出版社
  终于有宁静的夜,心无别念的只写他.再不是,在我的文中随手牵引的只字片语,也不是借着他的词去写杨贵妃和班婕妤.
  瘦尽灯花又一宵,为了他,拼得黑眼圈再深几重,也是值得.这个男人,说他殊世难得,不是因为他是相国公子,天生富贵;亦不是爱他丰神俊逸,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太多的浊世翩翩佳公子,都是无用的草包,又或者是女人心上的一道刻痕,不提也罢.
  甚至,不是因为他天资聪慧,学富五车,不是因为他的词写的好.词写得好的多如恒河沙砾,负心薄幸的事照做.中国的男人们,习惯了一手鞭子一手糖地对待女人.
  犹记得《世说新语》里那段凄恻动人的故事:“荀奉倩与妇甚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荀奉倩和纳兰若容这样的男子一样,深情为世所稀.女人,爱极了他们的绕指柔肠,如海深情.
  当然,纳兰词是真的好.王国维极赞他的真,称他未染汉人习气,不好堆砌典故.《饮水词》朗朗若白云苍狗,流动无形,所以治学严谨、讲究意境的王老先生说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然而,也有人看不上眼,说纳兰词失之娇媚,有绵绵深情,却写不出笔力遒健、感慨深沉、音韵铿锵的词来.并例举清人朱彝尊的《卖花声·雨花台》比较——
  衰柳白门湾,潮打城还,小长干接大长干.歌板酒旗零落尽,剩有鱼竿.
  秋草六朝寒,花雨空坛,更无人处一凭栏.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
  又说,同是写情,纳兰并不如与他同时代的黄景仁.黄没有纳兰的福贵儿郎气,缠绵旖旎却胜过纳兰——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黄仲则《绮怀》
  我承认黄景仁这首小诗写的极好.“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是天然妙语,承继了李商隐的“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的诗意,然而语意更深情.可惜他这是点滴文章,不及纳兰是以伤心做词,由始至终.
  纳兰的词读一首不过寻常,但是通部词集读下来,就感觉荡气回肠,与众不同.文有文气,要如长河贯日,一气始终.能将伤心一咏三叹,悲切绵延不绝的,只有容若.王国维说他是“千古伤心人”,并不是妄语.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可以说是王国维的个人偏好,难免有溢美之嫌,但他的个人之见隐隐有悲意无奈,却是明确的.这样的赞誉,对纳兰一人是称许,对宋之后整个中华的文坛,却有语尽意不尽的指责.北宋以后,战乱纷迭,南宋、元、明至清,近千年的文化凋敝如寒秋,再不复盛唐之风,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盛,是一种昂然的姿态,诗经楚辞是盛,汉赋唐诗是盛,千金买马是盛,醉笑陪君三千场也是盛.孟浩然一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是盛,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也可以是盛.
  盛如春之最浓艳时,万花纷落,安心踏足其间时惋惜激烈的放纵.这样的姿态,宋之后,再无一人.元曲,明清小说,是士与民的结合,士已凋敝了,民的文学倒像繁星在月晦时都亮了,好的很.可惜称不上盛.
  纳兰容若的备受推崇,自然有不能抹灭的历史原因,似一种无可奈何的出场,像他的人,虽然心羡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得不生在一个权相之家,接受礼教的束缚;有建功立业之心,安邦定国之志,然而过分显赫的家世,却阻碍了他的仕途,一生只得了个一等侍卫御前行走的虚衔,跟随着皇帝扈从出关,却不是去饮血沙场.皇帝多武士,不需要他去征战沙场.康熙最爱的,不是他的武功,是他的倾国文才.
  他是郁郁寡欢的,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效力于金戈铁马的军营,出现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却始终落寞得不沾半点世俗气,像他口中吟诵、赞美的雪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采桑子·塞上咏雪花》
  他后来渐渐弃绝了富贵之心,登龙之意.他不爱牡丹,却迷恋雪花,他说,不是我刻意偏爱雪花轻灵的模样,真的是它有自清冷漫出不可言说的好处.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伊人已逝,世人多爱牡丹富贵,谁知道你别有根芽,不似人间富贵花.
  每每读采桑子的下阕,我都会觉得容若还站在秋风萧瑟的塞上,迎面遥遥是万里的黄沙.雪已落满他的双肩,那双迎着雪花的眼睛,冰雪般明亮.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这句话叫我想起黛玉.黛玉葬花心事,是女子的纤弱无助.容若呢,为什么也要发出“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慨叹?他仿佛和黛玉有某种关联;不是有一种说法,贾宝玉的原型是纳兰容若,甚至乾隆读到《红楼梦》时也笑言?此乃明珠家事也!
  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一样的金娇玉贵;两个人,一样心事,一样高贵清洁的诗魂.世事沧桑轮转,昼夜春夏,每每看去不一样了,其实我们还停在原处,揭下面具的瞬间,面具后的脸,依然如昨.
  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容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终年31岁.
  七日了,我来到这花树下.梨花苍白如雪,暮春的风又起了,扯碎梨花瓣,零落无情.我已去过你们定情约会的回廊了.我看见卢氏的倩影.她给我常戴的翠翘.现在我来到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听君诉,一生愁肠.
  你的绝色表妹,站在阳光里,黑发如丝缎,对你微笑.她身量未足,再过几年,不知美得如何?你以为她可以嫁给你,却选进了宫,做了皇帝的爱妃.
  少年时的绚美如蝶的梦,翩然而落.
  你也有了妻,卢氏雨蝉,高官名宦之女,和你,是一对璧人.不是不爱她的,只是当时,仍有一点心绪记挂表妹.直到,她郁郁而终.你不知道年少深爱,竟催表妹速死.你心伤难补,却凛然,古人早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至此时,才明深意.
  不能再辜负一个.人会由痛苦变得记忆清晰.记得那日春睡,她为自己披上衣衫的体贴.记得她也是吹花嚼蕊弄冰弦,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灵慧人,于是琴瑟相和,“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
  谁知,好夫妻恩爱不长,三年后,卢氏因难产而亡.
  古之悼亡词,由《绿衣》开始引而不绝,纳兰的悼亡词,是绝对可以与潘岳、元稹、苏子并举的.潘岳热衷名利;元稹风流有余,有时难免口不对心;东坡天生洒脱,他是以天地为家的自然之子,不似你隽隽深情,甘愿在对亡妇的思念中耗尽余生.
  你平常看她的画像亦题词——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南乡子》
  生活于衣香鬓影中的相府贵公子,不是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以善良忠诚之心对待所爱,对待朋友.“一片伤心画不成”,如此深情仍自悔薄情,容若呵,你要置天下其他男人于何地?
  你的《饮水词》少了悼亡词会怎样?她死后的十一年,与你日夜缠绵的,不是继室,不是侧室,甚至也不是那个红颜知己,后来怀了你的遗腹子的江南女子沈宛.只是卢氏雨蝉,你纳兰容若一生最爱的女人.
  丁巳重阳前三日,夜已阑,月华如水,你在晃动的烛影里渐渐睡去,白日所思夜入梦来:“丁巳重阳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醒来遂做《沁园春》——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这阕词在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里成了纳兰容若和冒浣莲相识的契机.书里,在塞外,纳兰容若以马头琴弹出了这首哀歌,冒浣莲闻听之下,不禁心旌摇荡.
  这种不加节制的悲伤,正是纳兰词动人心魄的地方.正所谓哀怨骚屑,中国诗学讲究的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一贯尊崇传统美感的梁羽生,这次却借冒浣莲的口说出一番“好诗好词不必尽是节制”的道理来.书中纳兰和冒浣莲一见如故,书外,我对梁羽生也有改观.看他的小说,总觉得他正邪观念太邱壑分明,人物个性单一.然而他对诗词,看法却新鲜亮丽.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这一句,翻出前人新意,用词浅淡,却将深情写到极致.梦醒后,想起她,心底充满不可言说的惆怅.你又在深夜痛哭一场,日日如此伤筋动骨,你怎么能不早殇?
  七月初四夜,风雨交加,卢氏的忌日前一天,你终宵不眠,写了《于中好》,提醒自己明日是亡妇生辰.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于中好》
  中国的诗词真的不可以逐字逐句去解释,否则意境全失索然无味.“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仍是爱你这些淡语,当中有不识字人也能体会的好处.犀奁是她的妆盒,翠翘是她常戴的首饰.你睹物思人,偷拭青衫泪.翠翘在《饮水词》中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成为你们爱情的印记.
  其实你几曾忘记七月初四是她忌日?如果忘记了也许还不会这样难过.忌日,你又写《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夜不能寐.生活里点滴都勾起你对她的思念,担心她黄泉孤寂,恨不得有书信相传递,担忧她年来苦乐,有谁可依靠?你一片痴心,可惜没有法术高强的道士替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于是自叹两人薄命,怕结不了来生缘.一片飘扬的纸灰里,你清泪尽.
  开始明白,为什么纳兰容若喜欢用梨花、金钿,因为痛失爱人的纳兰容若和失去杨贵妃的李隆基一样,都是悲伤无助的男人.
  “寒更雨歇,葬花天气.”纳兰的悼亡词直逼凄切,有一种伤心处,不忍卒读.
  今日我又来到这花树下,来到七天前你站的地方.容若,你的灵魂若还没走远,请为我暂留,托清风传递消息,诉说前世未了的情缘.
  翠翘落地,一片梨花入手心,又有风起,纷纷绕掩了翠翘.容若,告诉我,春归何处?因何总要决然远离?
  我最爱的是你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落寞之意不加渲染透纸而出;爱那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直白隽永,点破人心.我们的缺憾是,拥有时不知珍惜,回首时爱已成灰.
  秋风又起了,你在斜阳中黯然伫立.沉思往事.回忆如名剑割破喉咙,珍贵凌厉.
  她弱柳般的身姿,嫣嫣的笑脸,往昔的一切已化入西风,生死之间是不可逾越的沟壑.死亡如同一场盛宴,你我都将赴约,她只是比你先行,所以挽留不住.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
  你不知道,今天,有人会把读你的词和看张爱玲的书、王家卫的电影一起列入小资的标志.可是我们爱你,容若,不是因为小资.况且小资也是一种情绪,虽然有时显得宛转骄矜,然而并不可耻,没必要觉得卑微.容若,我们爱你,是懂得你的金销玉碎的悲伤.每个人都会悲伤.可是很多人,不会倾诉.
  人是懂得回忆的动物,寂寞是因为失去.只是,很多事,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