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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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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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原文及全译
[作者]庄子[出处]不明[更新]2005年12月20日
【题解】
“逍遥”也写作“消摇”,意思是优游自得的样子;“逍遥游”就是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圣人无名”,是本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第二部分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余下为第三部分,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当作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本篇是《庄子》的代表篇目之一,充满奇特的想象和浪漫的色彩,寓说理于寓言和生动的比喻中,形成独特的风格.“逍遥游”也是庄子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全篇一再阐述无所依凭的主张,追求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在庄子的眼里,客观现实中的一事一物,包括人类本身都是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这就没有绝对的自由,要想无所依凭就得无己.因而他希望一切顺乎自然,超脱于现实,否定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作用,把人类的生活与万物的生存混为一体;提倡不滞于物,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
【原文】
北冥有鱼①,其名曰鲲②.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③.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④,其翼若垂天之云⑤.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⑥.南冥者,天池也⑦.齐谐者⑧,志怪者也⑨.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⑩,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11),去以六月息者也(12).”野马也(13),尘埃也(14),生物之以息相吹也(15).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16)?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17),则芥为之舟(18);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19).而后乃今培风(20),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21),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22):“我决起而飞(23),抢榆枋(24),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25);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26)?”适莽苍者(27),三飡而反(28),腹犹果然(29);适百里者,宿舂粮(30);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31)?小知不及大知(32),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33),蟪蛄不知春秋(34),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35),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36),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37).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38),众人匹之(39),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40):“穷发之北有冥海者(41),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42),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43),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44),绝云气(4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4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4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48).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49).
故夫知效一官(50)、行比一乡(51)、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5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5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4),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55),定乎内外之分(56),辩乎荣辱之境(57),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58).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59),泠然善也(60),旬有五日而后反(61).彼于致福者(62),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63).若夫乘天地之正(64),而御六气之辩(65),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66)?故曰:至人无己(67),神人无功(68),圣人无名(69).
【注释】
①冥:亦作溟,海之意.“北冥”,就是北方的大海.下文的“南冥”仿此.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
②鲲(kūn):本指鱼卵,这里借表大鱼之名.
③鹏:本为古“凤”字,这里用表大鸟之名.
④怒:奋起.
⑤垂:边远;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陲”.一说遮,遮天.
⑥海运:海水运动,这里指汹涌的海涛;一说指鹏鸟在海面飞行.徙:迁移.
⑦天池:天然的大池.
⑧齐谐:书名.一说人名.
⑨志:记载.
⑩击:拍打,这里指鹏鸟奋飞而起双翼拍打水面.
(11)抟(tuán):环绕而上.一说“抟”当作“搏”(bó),拍击的意思.扶摇:又名叫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
(12)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息:停歇.
(13)野马:春天林泽中的雾气.雾气浮动状如奔马,故名“野马”.
(14)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
(15)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16)极:尽.
(17)覆:倾倒.坳(ào):坑凹处,“坳堂”指厅堂地面上的坑凹处.
(18)芥:小草.
(19)斯:则,就.
(20)而后乃今:意思是这之后方才;以下同此解.培:通作“凭”,凭借.
(21)莫:这里作没有什么力量讲.夭阏(è):又写作“夭遏”,意思是遏阻、阻拦.“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22)蜩(tiáo):蝉.学鸠:一种小灰雀,这里泛指小鸟.
(23)决(xuè):通作“翅”,迅疾的样子.
(24)抢(qiāng):突过.榆枋:两种树名.
(25)p控:投下,落下来.
(26)p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27)p适:往,去到.莽苍:指迷茫看不真切的郊野.
(28)飡(cān):同餐.反:返回.
(29)犹:还.果然:饱的样子.
(30)宿:这里指一夜.
(31)之:这.二虫:指上述的蜩与学鸠.
(32)知(zhì):通“智”,智慧.
(33)朝:清晨.晦朔: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和最初天.一说“晦”指黑夜,“朔”指清晨.
(34)蟪蛄(huìgū):即寒蝉,春生复死或复生秋死.
(35)冥灵:传说中的大龟,一说树名.
(36)大椿:传说中的古树名.
(37)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大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
(38)彭祖:古代传说中年寿最长的人.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
(39)匹:配,比.
(40)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已:矣.
(41)穷发:不长草木的地方.
(42)修:长.
(43)太山:大山.一说即泰山.
(44)羊角: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
(45)绝:穿过.
(46)斥鴳(yàn):一种小鸟.
(47)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
(48)至:极点.
(49)辩:通作“辨”,辨别、区分的意思.
(50)效:功效;这里含有胜任的意思.官:官职.
(51)行(xìng):品行.比:比并.
(52)而:通作“能”,能力.徵:取信.
(53)宋荣子:一名宋钘,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讥笑的样子.
(54)举:全.劝:劝勉,努力.
(55)非:责难,批评.沮(jǔ):沮丧.
(56)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
(57)境:界限.
(58)数数(shuò)然:急忙忙的样子.
(59)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
(60)泠(líng)然:轻盈美好的样子.
(61)旬:十天.有:又.
(62)致:罗致,这里有寻求的意思.
(63)待:凭借,依靠.
(64)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线.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
(65)御:含有因循、顺着的意思.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作“变”,变化的意思.
(66)恶(wū):何,什么.
(67)至人:这里指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
(68)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不建树功业.
(69)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
【译文】
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鲲的体积,真不知道大到几千里;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鹏.鹏的脊背,真不知道长到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双翅就像天边的云.这只鹏鸟呀,随着海上汹涌的波涛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南方的大海是个天然的大池.《齐谐》是一部专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记载说:“鹏鸟迁徙到南方的大海,翅膀拍击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涛,海面上急骤的狂风盘旋而上直冲九万里高空,离开北方的大海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方才停歇下来”.春日林泽原野上蒸腾浮动犹如奔马的雾气,低空里沸沸扬扬的尘埃,都是大自然里各种生物的气息吹拂所致.天空是那么湛蓝湛蓝的,难道这就是它真正的颜色吗?抑或是高旷辽远没法看到它的尽头呢?鹏鸟在高空往下看,不过也就像这个样子罢了.
再说水汇积不深,它浮载大船就没有力量.倒杯水在庭堂的低洼处,那么小小的芥草也可以给它当作船;而搁置杯子就粘住不动了,因为水太浅而船太大了.风聚积的力量不雄厚,它托负巨大的翅膀便力量不够.所以,鹏鸟高飞九万里,狂风就在它的身下,然后方才凭借风力飞行,背负青天而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遏它了,然后才像现在这样飞到南方去.寒蝉与小灰雀讥笑它说:“我从地面急速起飞,碰着榆树和檀树的树枝,常常飞不到而落在地上,为什么要到九万里的高空而向南飞呢?”到迷茫的郊野去,带上三餐就可以往返,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之外去,要用一整夜时间准备干粮;到千里之外去,三个月以前就要准备粮食.寒蝉和灰雀这两个小东西懂得什么!小聪明赶不上大智慧,寿命短比不上寿命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清晨的菌类不会懂得什么是晦朔,寒蝉也不会懂得什么是春秋,这就是短寿.楚国南边有叫冥灵的大龟,它把五百年当作春,把五百年当作秋;上古有叫大椿的古树,它把八千年当作春,把八千年当作秋,这就是长寿.可是彭祖到如今还是以年寿长久而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可叹吗?
商汤询问棘的话是这样的:“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里有一种鱼,它的脊背有好几千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鹏,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开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鸟奋起而飞,翅膀拍击急速旋转向上的气流直冲九万里高空,穿过云气,背负青天,这才向南飞去,打算飞到南方的大海.斥鴳讥笑它说:‘它打算飞到哪儿去?我奋力跳起来往上飞,不过几丈高就落了下来,盘旋于蓬蒿丛中,这也是我飞翔的极限了.而它打算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就是小与大的不同了.
所以,那些才智足以胜任一个官职,品行合乎一乡人心愿,道德能使国君感到满意,能力足以取信一国之人的人,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是这样哩.而宋荣子却讥笑他们.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的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他清楚地划定自身与物外的区别,辩别荣誉与耻辱的界限,不过如此而已呀!宋荣子他对于整个社会,从来不急忙忙地去追求什么.虽然如此,他还是未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列子能驾风行走,那样子实在轻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后方才返回.列子对于寻求幸福,从来没有急忙忙的样子.他这样做虽然免除了行走的劳苦,可还是有所依凭呀.至于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把握“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他还仰赖什么呢!因此说,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和事业,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从不去追求名誉和地位.
【原文】
尧让天下于许由①,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②;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③,而犹浸灌④;其于泽也⑤,不亦劳乎⑥?夫子立而天下治⑦,而我犹尸之⑧;吾自视缺然⑨,请致天下⑩.”许由曰:“子治天下(11),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12);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13),不过一枝;偃鼠饮河(14),不过满腹.归休乎君(15),予无所用天下为(16)!庖人虽不治庖(17),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18)!”
肩吾问于连叔曰(19):“吾闻言于接舆(20),大而无当(21),往而不反(22).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23);大有迳庭(24),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25),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26),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27),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28).吾以是狂而不信也(29).”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30),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31).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32),世蕲乎乱(33),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34)!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35),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36),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37),越人断发文身(28),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39),窅然丧其天下焉(40).
【注释】
①尧:我国历史上传说时代的圣明君主.许由:古代传说中的高士,宇仲武,隐于箕山.相传尧要让天下给他,他自命高洁而不受.②爝(jué)火:炬火,木材上蘸上油脂燃起的火把.
③时雨:按时令季节及时降下的雨.
④浸灌:灌溉.
⑤泽:润泽.
⑥劳:这里含有徒劳的意思.
⑦立:位,在位.
⑧尸:庙中的神主,这里用其空居其位,虚有其名之义.
⑨缺然:不足的样子.
⑩致:给与.
(11)子:对人的尊称.
(12)宾:次要的、派生的东西.
(13)鹪鹩(jiāoliáo):一种善于筑巢的小鸟.
(14)偃鼠:鼹鼠.
(15)休:止,这里是算了的意思.
(16)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17)庖人:厨师.
(18)尸祝:祭祀时主持祭祀的人.樽:酒器.俎:盛肉的器皿.“樽俎”这里代指各种厨事.成语“越俎代庖”出于此.
(19)肩吾、连叔:旧说皆为有道之人,实是庄子为表达的需要而虚构的人物.
(20)接舆:楚国的隐士,姓陆名通,接舆为字.
(21)当(dàng):底,边际.
(22)反:返.
(23)河汉:银河.极:边际,尽头.
(24)迳:门外的小路.庭:堂外之地.“迳庭”连用,这里喻指差异很大.成语“大相迳庭”出于此.
(25)藐(miǎo):遥远的样子.姑射(yè):传说中的山名.
(26)淖(chuò)约:柔弱、美好的样子.处子:处女.
(27)凝:指神情专一.
(28)疵疠(lì):疾病.
(29)以:认为.狂:通作“诳”,虚妄之言.信:真实可靠.
(30)瞽(gǔ):盲.文章:花纹、色彩.
(31)时:是.女:汝,你.旧注指时女为处女,联系上下文实是牵强,故未从.
(32)旁礴:混同的样子.
(33)蕲(qí):祈;求的意思.乱:这里作“治”讲,这是古代同词义反的语言现象.
(34)弊弊焉: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的样子.
(35)大浸:大水.稽:至.
(36)秕:瘪谷.穅:“糠”字之异体.陶:用土烧制瓦器.铸:熔炼金属铸造器物.
(37)资:贩卖.章甫:古代殷地人的一种礼帽.适:往.
(38)p断发:不蓄头发.文身:在身上刺满花纹.越国处南方,习俗与中原的宋国不同.
(39)四子:旧注指王倪、啮缺、被衣、许由四人,实为虚构的人物.阳:山的南面或水流的北面.
(40)窅(yǎo)然:怅然若失的样子.丧(shàng):丧失、忘掉.
【译文】
尧打算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和月亮都已升起来了,可是小小的炬火还在燃烧不熄;它要跟太阳和月亮的光亮相比,不是很难吗?季雨及时降落了,可是还在不停地浇水灌地;如此费力的人工灌溉对于整个大地的润泽,不显得徒劳吗?先生如能居于国君之位天下一定会获得大治,可是我还空居其位;我自己越看越觉得能力不够,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许由回答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获得了大治,而我却还要去替代你,我将为了名声吗?‘名’是‘实’所派生出来的次要东西,我将去追求这次要的东西吗?鹪鹩在森林中筑巢,不过占用一棵树枝;鼹鼠到大河边饮水,不过喝满肚子.你还是打消念头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啊!厨师即使不下厨,祭祀主持人也不会越俎代庖的!”
肩吾向连叔求教:“我从接舆那里听到谈话,大话连篇没有边际,一说下去就回不到原来的话题上.我十分惊恐他的言谈,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确实是太不情理了.”连叔问:“他说的是些什么呢?”肩吾转述道:“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润白像冰雪,体态柔美如处女,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神情那么专注,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是形骸上有聋与瞎吗?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与万事万物混同一起,以此求得整个天下的治理,谁还会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当成回事!那样的人呀,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没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热.他所留下的尘埃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物,也可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人君来,他怎么会把忙着管理万物当作己任呢!”
北方的宋国有人贩卖帽子到南方的越国,越国人不蓄头发满身刺着花纹,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帽子.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内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怅然若失,忘记了自己居于治理天下的地位.
【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①:“魏王贻我大瓠之种②,我树之成③,而实五石④.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⑤.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⑥.非不呺然大也⑦,吾为其无用而掊之⑧.”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⑨!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⑩,世世以洴澼为事(11).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12).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13),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14).越有难(15),吴王使之将(15),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17).能不龟手一也(18),或以封(19),或不免于洴澼,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20),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21)!”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22).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23),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24),立之涂(25),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26)?卑身而伏(27),以候敖者(28);东西跳梁(29),不辟高下(30);中于机辟(31),死于罔罟(32).今夫斄牛(33),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34),广莫之野(35),彷徨乎无为其侧(36),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37),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注释】
①惠子:宋国人,姓惠名施,做过梁惠王的相.惠施本是庄子的朋友,为先秦名家代表,但本篇及以下许多篇章中所写惠施与庄子的故事,多为寓言性质,并不真正反映惠施的思想.
②魏王:即梁惠王.贻(yí):赠送.瓠(hú):葫芦.
③树:种植、培育.
④实:结的葫芦.石(dàn):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⑤举:拿起来.
⑥瓠落:又写作“廓落”,很大很大的样子.
⑦呺(xiāo)然:庞大而又中空的样子.
⑧为(wèi):因为.掊(pǒu):砸破.
⑨固:实在,确实.
⑩龟(jūn):通作“皲”,皮肤受冻开裂.
(11)洴(píng):浮.澼(pí):在水中漂洗.(kuàng):丝絮.
(12)方:药方.
(13)鬻(yù):卖,出售.
(14)说(shuì):劝说,游说.
(15)难:发难,这里指越国对吴国有军事行动.
(16)将(jiàng):统帅部队.
(17)裂:划分出.
(18)一:同一,一样的.
(19)或:无定代词,这里指有的人.以:凭借,其后省去宾语“不龟手之药”.
(20)虑:考虑.一说通作“摅”,用绳络缀结.樽:本为酒器,这里指形似酒樽,可以拴在身上的一种凫水工具,俗称腰舟.
(21)蓬:草名,其状弯曲不直.“有蓬之心”喻指见识浅薄不能通晓大道理.
(22)樗(chū):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但木质粗劣不可用.
(23)大本:树干粗大.拥(拥)肿:今写作“臃肿”,这里形容树干弯曲、疙里疙瘩.中(zhòng):符合.绳墨:木工用以求直的墨线.
(24)规矩:即圆规和角尺.
(25)涂:通作“途”,道路.
(26)狸(lí):野猫.狌(shēng):黄鼠狼.
(27)卑:低.
(28)敖:通“遨”,遨游.
(29)跳梁:跳踉,跳跃、窜越的意思.
(30)辟:避开;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避”.
(31)机辟:捕兽的机关陷阱.
(32)罔:网.罟(gǔ):网的总称.
(33)斄(lí)牛:牦牛.
(34)无何有之乡:指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
(35)莫:大.
(36)彷徨:徘徊,纵放.无为:无所事事.
(37)夭:夭折.斤:伐木之斧.
【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我大葫芦种子,我将它培植起来后,结出的果实有五石容积.用大葫芦去盛水浆,可是它的坚固程度承受不了水的压力.把它剖开做瓢也太大了,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得下.这个葫芦不是不大呀,我因为它没有什么用处而砸烂了它.”庄子说:“先生实在是不善于使用大东西啊!宋国有一善于调制不皲手药物的人家,世世代代以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个游客听说了这件事,愿意用百金的高价收买他的药方.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商量:‘我们世世代代在河水里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如今一下子就可卖得百金.还是把药方卖给他吧.’游客得到药方,来游说吴王.正巧越国发难,吴王派他统率部队,冬天跟越军在水上交战,大败越军,吴王划割土地封赏他.能使手不皲裂,药方是同样的,有的人用它来获得封赏,有的人却只能靠它在水中漂洗丝絮,这是使用的方法不同.如今你有五石容积的大葫芦,怎么不考虑用它来制成腰舟,而浮游于江湖之上,却担忧葫芦太大无处可容?看来先生你还是心窍不通啊!”
惠子又对庄子说:“我有棵大树,人们都叫它‘樗’.它的树干却疙里疙瘩,不符合绳墨取直的要求,它的树枝弯弯扭扭,也不适应圆规和角尺取材的需要.虽然生长在道路旁,木匠连看也不看.现今你的言谈,大而无用,大家都会鄙弃它的.”庄子说:“先生你没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低着身子匍伏于地,等待那些出洞觅食或游乐的小动物.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跳来跳去,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下窜越,不曾想到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死于猎网之中.再有那斄牛,庞大的身体就像天边的云;它的本事可大了,不过不能捕捉老鼠.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担忧它没有什么用处,怎么不把它栽种在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旁,优游自在地躺卧于树下.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哪里又会有什么困苦呢?”
一、练精化气(小周天功)
内丹术中认为,人到成年,由于物欲耗损,先天之精已不足,必须用先天元气温煦它,使之充实起来,重返先天精气,这就是炼精化气的内容和目的.由于这步功法是要使内气沿督、任二脉的经络路线在人体内作周流运行,故又称小周天(这是对炼气化神的大周天相对而言的).
按丹书上说,完成这步功法就可以防病治病.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
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
,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
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
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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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
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
,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
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
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
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
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
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
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
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
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
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
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
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
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且适南冥也。
斥囗(左“安”右“鸟”音yan4)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
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
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
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
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
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
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
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
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
,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
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
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
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
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
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
,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
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
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
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
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是其尘垢囗(左“米”右“比
”)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
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
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囗(左“口
”右“号”音xiao1)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
“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囗(左“氵
”右“并”音ping2)囗(左“氵”右“辟”音pi4)囗(左
“纟”右“光”音kuang4)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
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ping2pi4kuang4,不过数金
。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
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
或以封,或不免于ping2pi4kuang4,则所用之异也。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
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
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囗(左“犭”右“生”即黄鼠
狼)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
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
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
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
苦哉!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鲲之实,吾所未详也。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故极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皆可略知耳。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非冥海不足以运其身,非九万里不足以负其翼。此岂好奇哉?直以大物必自生于大处,大处亦必自生此大物,理固自然,不患其失,又何处心于其间哉。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夫翼大则难举,故搏扶摇而后能上,九万里乃足自胜耳。既有斯翼,岂得决然而起,数仞而下哉!此皆不得不然,非乐然也。
去以六月息者也。”
夫大鸟一去半岁,至天池而息;小鸟一飞半朝,抢榆枋而止。此比所能则有闲矣,其于适性一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此皆鹏之所凭以飞者耳。野马者,游气也。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今观天之苍苍,竟未知便是天之正色邪,天知为远而无极邪。鹏之自上以视地,亦若人之自是天。则止而图南矣,言鹏不知道里之远近,趣足以自胜而逝。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此皆明鹏之所以高飞者,翼大故耳。夫质小者所资不待大,则质大者所用不得小矣。故理有至分,物有定极,各足称事,其济一也。若乃失乎忘生之(主)【生】而营生于至当之外,事不任力,动不称情,则虽垂天之翼不能无穷,决起之飞不能无困矣。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掊风;背负责天而草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夫所以乃今将图南者,非其好高而慕远也,风不积则夭阏不通故耳。此大鹏之逍遥也。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溪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苟足于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
适莽苍者,三凔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所适弥远,则聚粮弥多,故其翼弥大,则积气弥厚也。
之二虫又何知!
二虫,谓鹏虾也。对大于小,所以均异趣也。夫趣之所以异,岂知异而异哉?皆不知所以然而自然耳。自然耳,不为也。此逍遥之大意。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物各有性,性各有极,皆如年知,岂跂尚之所及哉!自此已下至于列子,历举年知之大小,各信其方,未有足以相倾者也。然后统以无待之人,遗彼忘我,冥此群异,异方同得而我无功名,是故统小大者,无小无大者也;苟有乎大小,则虽有大鹏之与斥鴳,宰官之与御风,同为累物耳。其死生者,无死无生者也;苟有乎死生,则虽大椿之与蟪蛄,彭祖之与朝菌,均于短折耳。故游于无小无大者,无穷者也;冥乎不死不生者,无极者也。若夫逍遥而系于有方,则虽放之使游而有所穷矣,未能无待也。
溪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蛇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桩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夫年知不相及若此之悬也,比于众人之所悲,亦可悲矣。而众人未尝悲此者,以其性各有极也。苟知其极,则毫分不可相跂,天下又何所悲乎哉!夫物未尝以大欲小,而必以小羡大,故举小大之殊各有定分,非羡欲所及,则羡欲之累可以绝矣。夫悲生于累,累绝于悲去,悲去而性命不安者,未之有也。
汤之问棘也是已。
汤之问棘,亦云物各有极,任之则条畅,故庄子以所问为是也。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溪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闲,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溪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各以得性为至,自尽为极也。向言二虫殊异,故所至不同,或翱翔天池,或毕至榆枋,则各称体而足,不知所以然也。今言小大之辩,各有自然之素,记非跂慕之所及,亦各安其天性,不悲所以异,故再出之。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亦犹鸟之自得于一方也。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
未能齐,故有笑。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审自得也。
定乎内外之分,
内我而外物。
辩乎荣辱之竟,
荣己而辱人。
斯已矣。
亦不能复过此。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
足于身。故闲于世也。
虽然,犹有未树也。
为能自是耳,未能无所不可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泠然,轻妙之貌。
旬有五日而后反。
苟有待焉,则虽御风而行耳,不能以一时而周也。
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
自然御风行耳,非数数然求知也。
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非风则不得行,斯必有待也。唯无所不成者无待耳。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天地者,万物之总名也。天地以万物为体,而万物必以自然为正。自然者,不为而自然者也。故大鹏之能高,斥鴳之能下,桩木之能长,朝菌之能短,凡此皆自然之所能,非为之所能也。不为而自能,所以为正也。故乘天地之正者,即是顺万物之性也;御六气之辩者,即是游变化之途也;如斯以往,则何往之有穷哉!所御斯乘,又将恶乎待哉!此乃至德之人玄同彼我者之逍遥也。苟有待焉,则虽列子之轻妙,犹不能以无风而行,故必得其所待,然后逍遥耳,而况大鹏乎!夫唯与物冥而循大变者,为能无待而常通,岂【独】自通而已哉!又顺有待者,使不失其所待,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故有待无待,无所不能齐也;至于各安其性,天机自张,受而不知,则无所不能殊也。夫无待犹不足以殊有待,况有待者之巨细乎!
故曰,至人无己,
无己,故顺物,顺物而至矣。
神人无功,
夫物未尝有谢生于自然者,而必欣赖于针石,故理至则迹灭矣。今顺而不助,与至理为一,故无功。
圣人无名。
圣人者,物得性之名耳,为足以名其所以得也。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
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待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寻其所况。而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尧得以治者许由也,斯失之远矣。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无为也,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之由也。
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
夫自任者对物,而顺物者与物无对,故尧无对于天下,而许由与稷契为匹矣。何以言其然邪?夫与物冥者,故群物之所不能离也。是以无心玄应唯感之从,泛乎若不系之舟,东西之非己也,故无行而不与百姓共者,亦无往不为天下之君矣。以此为君,若天下自高,实君之德也。若独亢然立乎高山之顶,非夫人之有情于自守,守一加之偏尚,何得专此!此故俗中之一物,而为尧之外臣耳。若以外臣代乎内主,斯有为君之名而无任君之实也。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性各有极,苟足其极,则余天下之财也。
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
君之无用,而尧独有之。明夫怀豁者无方,故天下乐推而不厌。
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庖人尸祝,各安其所司;鸟兽万物,各足于所受;帝尧许由,各静其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实也。各得其实,又何所为乎哉?自得而已矣。故尧许之行虽异,其于逍遥一也。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冗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此皆寄言耳。夫神人即今所谓圣人也。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世岂识之哉!徒见其戴黄屋,佩玉玺,便谓足以缨绂其心矣;见其历山川,同民事,便谓足以憔悴其神矣。岂知至至者之不亏哉!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此山,将明世所无由识,故乃托之于绝垠之外,而推之于视听之表耳。处子者,不以外伤内。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俱食五谷而独为神人,明神人者非五谷所为,而特禀自然之妙气。
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夫体神居灵而穷理极妙者,虽静默闲堂之里,而玄同四海之表,故乘两仪而御六弃,同人群而驱万物。苟无物而不顺,则浮云斯乘矣;无形而不载,则飞龙斯御矣。遗身而自得,虽淡然而不待,坐忘行忘,忘而为之,故行若曳枯木,止若聚死灰,事以云其神凝也。其神凝,则不凝者自得矣。世皆齐其所见而断之,岂尝信此哉!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
不之至言之极妙,而以为狂而不信,此知之聋盲也。
是其言也,犹时女也。
谓此接舆之所言者,自然为物所求,办知之聋盲者为无此理。
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
夫圣人之心,极两仪之至会,穷万物之妙数。故能体化合变。无往不可,磅礴万物,无物不然。世以乱故求我,我无心也。我苟无心,亦何为不应世哉!然体玄而极妙者,其所以会通万物之性,而陶铸天下之化,以成尧舜之名者,常以不为为之耳。孰弊弊焉劳苦思,以事为事,然后能乎!
之人也,物莫之伤,
夫安于所伤,则伤不能伤;伤不能伤,而物亦不伤之也。
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
无往而不安,则所在皆适,死生无变于己,况溺热之间哉!故至人之不婴乎祸难,非避之也,推理直前而自然与吉会。
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尧舜者,世事之名耳;为名者,非名也。故夫尧舜者,岂直尧舜而已哉?必有神人之实焉。今所称尧舜者,徒名其尘垢秕糠耳。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夫尧之无用天下为,亦犹越人之无所用章甫耳。然遗天下者,固天下之所宗。天下虽宗尧,而尧未尝有天下也,故窅然丧之,而尝游心于绝冥之境,虽寄坐万物之上,而未始不逍遥也。四子者,盖寄言以明尧之不一于尧耳。夫尧实冥矣,其迹则尧也。自迹观冥,内外异域,未足怪也。世徒见尧之为尧,岂识其冥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
其药能令手不拘坼,故常漂絮于水中也。
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蓬,非直达者也。此章言物各有宜,苟得其宜,安往而不逍遥也。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仿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若哉!”
夫大小之物,苟失其极,则利害之理均;用得其所,则物皆逍遥也。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