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呼兰河传、城南旧事谁有呼兰河传和城南旧事的好词好句啊?我不是要书哦!我是摘抄!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六六作业网 时间:2024/12/23 18:46:31
摘抄呼兰河传、城南旧事谁有呼兰河传和城南旧事的好词好句啊?我不是要书哦!我是摘抄!
摘抄呼兰河传、城南旧事
谁有呼兰河传和城南旧事的好词好句啊?我不是要书哦!我是摘抄!
摘抄呼兰河传、城南旧事谁有呼兰河传和城南旧事的好词好句啊?我不是要书哦!我是摘抄!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
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
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
“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
一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
“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等进了栈房,摘下狗皮帽子来,抽一袋烟之后,伸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
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人的手被冻裂了.
卖豆腐的人清早起来沿着人家去叫卖,偶一不慎,就把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
不起来了,被冻在地上了.
卖馒头的老头,背着木箱子,里边装着热馒头,太阳一出来,就在街上叫唤.他刚
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走的快,他喊的声音也大.可是过不了一会,他的脚上挂了掌
子了,在脚心上好像踏着一个鸡蛋似的,圆滚滚的.原来冰雪封满了他的脚底了.他走
起来十分的不得力,若不是十分的加着小心,他就要跌倒了.就是这样,也还是跌倒的.
跌倒了是不很好的,把馒头箱子跌翻了,馒头从箱底一个一个的滚了出来.旁边若有人
看见,趁着这机会,趁着老头子倒下一时还爬不起来的时候,就拾了几个一边吃着就走
了.等老头子挣扎起来,连馒头带冰雪一起拣到箱子去,一数,不对数.他明白了.他
向着那走不太远的吃他馒头的人说:
“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了.”
行路人听了这话都笑了.他背起箱子来再往前走,那脚下的冰溜,似乎是越结越高,
使他越走越困难,于是背上出了汗,眼睛上了霜,胡子上的冰溜越挂越多,而且因为呼
吸的关系,把破皮帽子的帽耳朵和帽前遮都挂了霜了.这老头越走越慢,担心受怕,颤
颤惊惊,好像初次穿上滑冰鞋,被朋友推上了溜冰场似的.
小狗冻得夜夜的叫唤,哽哽的,好像它的脚爪被火烧着一样.
天再冷下去:
水缸被冻裂了;
井被冻住了;
大风雪的夜里,竟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睡了一夜,早晨起来,一推门,竟推不开
门了.
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
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清雪.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
到了严寒好像冒着烟似的.七匹马拉着一辆大车,在旷野上成串的一辆挨着一辆地跑,
打着灯笼,甩着大鞭子,天空挂着三星.跑了两里路之后,马就冒汗了.再跑下去,这
一批人马在冰天雪地里边竟热气腾腾的了.一直到太阳出来,进了栈房,那些马才停止
了出汗.但是一停止了出汗,马毛立刻就上了霜.
人和马吃饱了之后,他们再跑.这寒带的地方,人家很少,不像南方,走了一村,
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
白.从这一村到那一村,根本是看不见的.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
么方向.拉着粮食的七匹马的大车,是到他们附近的城里去.载来大豆的卖了大豆,载
来高粱的卖了高粱.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带了油、盐和布匹.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
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
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那医生的门前,挂着很大的
招牌,那招牌上画着特别大的有量米的斗那么大的一排牙齿.这广告在这小城里边无乃
太不相当,使人们看了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油店、布店和盐店,他们都没有什
么广告,也不过是盐店门前写个“盐”字,布店门前挂了两张怕是自古亦有之的两张布
幌子.其余的如药店的招牌,也不过是:把那戴着花镜的伸出手去在小枕头上号着妇女
们的脉管的医生的名字挂在门外就是了.比方那医生的名字叫李永春,那药店也就叫
“李永春”.人们凭着记忆,哪怕就是李永春摘掉了他的招牌,人们也都知李永春是在
那里.不但城里的人这样,就是从乡下来的人也多少都把这城里的街道,和街道上尽是
些什么都记熟了.用不着什么广告,用不着什么招引的方式,要买的比如油盐、布匹之
类,自己走进去就会买.不需要的,你就是挂了多大的牌子,人们也是不去买.那牙医
生就是一个例子,那从乡下来的人们看了这么大的牙齿,真是觉得希奇古怪,所以那大
牌子前边,停了许多人在看,看也看不出是什么道理来.假若他是正在牙痛,他也绝对
的不去让那用洋法子的医生给他拔掉,也还是走到李永春药店去,买二两黄连,回家去
含着算了吧!因为那牌子上的牙齿太大了,有点莫名其妙,怪害怕的.
所以那牙医生,挂了两三年招牌,到那里去拔牙的却是寥寥无几.
后来那女医生没有办法,大概是生活没法维持,她兼做了收生婆.
城里除了十字街之外,还有两条街,一条叫做东二道街,一条叫做西二道街.这两
条街是从南到北的,大概五六里长.
这两条街上没有什么好记载的,有几座庙,有几家烧饼铺,有几家粮栈.
东二道街上有一家火磨,那火磨的院子很大,用红色的好砖砌起来的大烟筒是非常
高的,听说那火磨里边进去不得,那里边的消信可多了,是碰不得的.一碰就会把人用
火烧死,不然为什么叫火磨呢?就是因为有火,听说那里边不用马,或是毛驴拉磨,用
的是火.一般人以为尽是用火,岂不把火磨烧着了吗?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越想也就
越糊涂.偏偏那火磨又是不准参观的.听说门口站着守卫.
东二道街上还有两家学堂,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都是在庙里边,一个在龙王
庙里,一个在祖师庙里.两个都是小学:
龙王庙里的那个学的是养蚕,叫做农业学校.祖师庙里的那个,是个普通的小学,
还有高级班,所以又叫做高等小学.
这两个学校,名目上虽然不同,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也不过那叫做农业学校
的,到了秋天把蚕用油炒起来,教员们大吃几顿就是了.
那叫做高等小学的,没有蚕吃,那里边的学生的确比农业学校的学生长的高,农业
学生开头是念“人、手、足、刀、尺”,顶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那高等小学的学生却
不同了,吹着洋号,竟有二十四岁的,在乡下私学馆里已经教了四五年的书了,现在才
来上高等小学.也有在粮栈里当了二年的管帐先生的现在也来上学了.
这小学的学生写起家信来,竟有写到:“小秃子闹眼睛好了没有?”小秃子就是他
的八岁的长公子的小名.次公子,女公子还都没有写上,若都写上怕是把信写得太长了.
因为他已经子女成群,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写起信来总是多谈一些个家政:姓王的地户
的地租送来没有?大豆卖了没有?行情如何之类.
这样的学生,在课堂里边也是极有地位的,教师也得尊敬他,一不留心,他这样的
学生就站起来了,手里拿着“康熙字典”,常常会把先生指问住的.万里乾坤的“乾”
和乾菜的“乾”,据这学生说是不同的.乾菜的“乾”应该这样写:
“乾”,而不是那样写:“乾”.
西二道街上不但没有火磨,学堂也就只有一个.是个清真学校,设在城隍庙里边.
其余的也和东二道街一样,灰秃秃的,若有车马走过,则烟尘滚滚,下了雨满地是
泥.而且东二道街上有大泥坑一个,五六尺深.不下雨那泥浆好像粥一样,下了雨,这
泥坑就变成河了,附近的人家,就要吃它的苦头,冲了人家里满满是泥,等坑水一落了
去,天一晴了,被太阳一晒,出来很多蚊子飞到附近的人家去.同时那泥坑也就越晒越
纯净,好像在提炼什么似的,好像要从那泥坑里边提炼出点什么来似的.若是一个月以
上不下雨,那大泥坑的质度更纯了,水分完全被蒸发走了,那里边的泥,又黏又黑,比
粥锅瀙糊,比浆糊还黏.好像炼胶的大锅似的,黑糊糊的,油亮亮的,那怕苍蝇蚊子从
那里一飞也要黏住的.
小燕子是很喜欢水的,有时误飞到这泥坑上来,用翅子点着水,看起来很危险,差
一点没有被泥坑陷害了它,差一点没有被粘住,赶快地头也不回地飞跑了.
若是一匹马,那就不然了,非粘住不可.不仅仅是粘住,而且把它陷进去,马在那
里边滚着,挣扎着,挣扎了一会,没有了力气那马就躺下了.一躺下那就很危险,很有
致命的可能.但是这种时候不很多,很少有人牵着马或是拉着车子来冒这种险.
这大泥坑出乱子的时候,多半是在旱年,若两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坑子才到了真正危
险的时候.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越下雨越坏,一下了雨好像小河似的了,该多么危险,
有一丈来深,人掉下去也要没顶的.其实不然,呼兰河这城里的人没有这么傻,他们都
晓得这个坑是很厉害的,没有一个人敢有这样大的胆子牵着马从这泥坑上过.
可是若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坑子就一天一天地干下去,到后来也不过是二三尺深,
有些勇敢者就试探着冒险的赶着车从上边过去了,还有些次勇敢者,看着别人过去,也
就跟着过去了.一来二去的,这坑子的两岸,就压成车轮经过的车辙了.那再后来者,
一看,前边已经有人走在先了,这懦怯者比之勇敢的人更勇敢,赶着车子走上去了.
谁知这泥坑子的底是高低不平的,人家过去了,可是他却翻了车了.
车夫从泥坑爬出来,弄得和个小鬼似的,满脸泥污,而后再从泥中往外挖掘他的马,
不料那马已经倒在泥污之中了,这时候有些过路的人,也就走上前来,帮忙施救.
这过路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穿着长袍短褂的,非常清洁.看那样子也伸不出手来,
因为他的手也是很洁净的.不用说那就是绅士一流的人物了,他们是站在一旁参观的.
看那马要站起来了,他们就喝彩,“噢!噢!”地喊叫着,看那马又站不起来,又
倒下去了,这时他们又是喝彩,“噢噢”地又叫了几声.不过这喝的是倒彩.
就这样的马要站起来,而又站不起来的闹了一阵之后,仍然没有站起来,仍是照原
样可怜地躺在那里.这时候,那些看热闹的觉得也不过如此,也没有什么新花样了.于
是星散开去,各自回家去了.
同胞啊!
自己看
骆驼队来了,停在我家的门前。
它们排列成一长串,沉默地站着,等候人们的安排。天气又干又冷。拉骆驼的摘下了他的毡帽,秃瓢儿上冒着热气,是一股白色的烟,融入干冷的大气中。
爸爸和他讲价钱。双峰的驼背上,每匹都驮着两麻袋煤。我在想,麻袋里面是“南山高末”呢?还是“乌金墨玉”呢?我常常看见顺城街煤栈的白墙上,写着这样几个大黑字。但是拉骆驼的说,他们从门头沟来,他们和骆驼,是一步一步走来...
全部展开
骆驼队来了,停在我家的门前。
它们排列成一长串,沉默地站着,等候人们的安排。天气又干又冷。拉骆驼的摘下了他的毡帽,秃瓢儿上冒着热气,是一股白色的烟,融入干冷的大气中。
爸爸和他讲价钱。双峰的驼背上,每匹都驮着两麻袋煤。我在想,麻袋里面是“南山高末”呢?还是“乌金墨玉”呢?我常常看见顺城街煤栈的白墙上,写着这样几个大黑字。但是拉骆驼的说,他们从门头沟来,他们和骆驼,是一步一步走来的。
另外一个拉骆驼的,在招呼骆驼们吃草料。它们把前脚一屈,屁股一撅,就跪了下来。
爸爸已经和他们讲好价钱了。人在卸煤,骆驼在吃草。
我站在骆驼的面前,看它们吃草料咀嚼的样子:那样丑的脸,那样长的牙,那样安静的态度。它们咀嚼的时候,上牙和下牙交错地磨来磨去,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沾满在胡须上。我看得呆了,自己的牙齿也动起来。
老师教给我,要学骆驼,沉得住气的动物。看它从不着急,慢慢地走,慢慢地嚼,总会走到的,总会吃饱的。也许它天生是该慢慢的,偶然躲避车子跑两步,姿势很难看。
骆驼队伍过来时,你会知道,打头儿的那一匹,长脖子底下总会系着一个铃铛,走起来“铛、铛、铛”地响。
“为什么要一个铃铛?”我不懂的事就要问一问。
爸爸告诉我,骆驼很怕狼,因为狼会咬它们,所以人类给它们带上了铃铛,狼听见铃铛的声音,知道那是有人类在保护着,就不敢侵犯了。
我的幼稚心灵中却充满了和大人不同的想法,我对爸爸说:
“不是的,爸!它们软软的脚掌走在软软的沙漠上,没有一点点声音,你不是说,它们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喝一口水,只是不声不响地咀嚼着从胃里倒出来的食物吗?一定是拉骆驼的人们,耐不住那长途寂寞的旅程,所以才给骆驼带上了铃铛,增加一些行路的情趣。”
爸爸想了想,笑笑说:
“也许,你的想法更美些。”
冬天快过完了,春天就要来了,太阳特别的暖和,暖得让人想把棉袄脱下来。可不是吗?骆驼也脱掉它的旧驼绒袍子啦!它的毛皮一大块一大块地从身上掉下来,垂在肚皮底下。我真想拿把剪刀替它们剪一剪,因为太不整齐了。拉骆驼的人也一样,他们身上那件反穿大羊皮,也都脱下来了,搭在骆驼背的峰上。麻袋空了,“乌金墨玉”都卖了,铃铛在轻松的步伐里响得更清脆。
夏天来了,再不见骆驼的影子,我又问妈:
“夏天它们到哪里去?”
“谁?”
“骆驼呀!”
妈妈回答不上来了,她说: “总是问,总是问,你这孩子!”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我也不会再做了。
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
就这样,我写了一本《城南旧事》。 我默默地想,慢慢地写。看见冬阳下的骆驼队走过来,听见缓慢悦耳的铃声,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
收起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
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
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
“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
全部展开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
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
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
“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
一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
“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等进了栈房,摘下狗皮帽子来,抽一袋烟之后,伸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
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人的手被冻裂了。
卖豆腐的人清早起来沿着人家去叫卖,偶一不慎,就把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
不起来了,被冻在地上了。
卖馒头的老头,背着木箱子,里边装着热馒头,太阳一出来,就在街上叫唤。他刚
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走的快,他喊的声音也大。可是过不了一会,他的脚上挂了掌
子了,在脚心上好像踏着一个鸡蛋似的,圆滚滚的。原来冰雪封满了他的脚底了。他走
起来十分的不得力,若不是十分的加着小心,他就要跌倒了。就是这样,也还是跌倒的。
跌倒了是不很好的,把馒头箱子跌翻了,馒头从箱底一个一个的滚了出来。旁边若有人
看见,趁着这机会,趁着老头子倒下一时还爬不起来的时候,就拾了几个一边吃着就走
了。等老头子挣扎起来,连馒头带冰雪一起拣到箱子去,一数,不对数。他明白了。他
向着那走不太远的吃他馒头的人说:
“好冷的天,地皮冻裂了,吞了我的馒头了。”
行路人听了这话都笑了。他背起箱子来再往前走,那脚下的冰溜,似乎是越结越高,
使他越走越困难,于是背上出了汗,眼睛上了霜,胡子上的冰溜越挂越多,而且因为呼
吸的关系,把破皮帽子的帽耳朵和帽前遮都挂了霜了。这老头越走越慢,担心受怕,颤
颤惊惊,好像初次穿上滑冰鞋,被朋友推上了溜冰场似的。
小狗冻得夜夜的叫唤,哽哽的,好像它的脚爪被火烧着一样。
天再冷下去:
水缸被冻裂了;
井被冻住了;
大风雪的夜里,竟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睡了一夜,早晨起来,一推门,竟推不开
门了。
大地一到了这严寒的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
着一种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清雪。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
到了严寒好像冒着烟似的。七匹马拉着一辆大车,在旷野上成串的一辆挨着一辆地跑,
打着灯笼,甩着大鞭子,天空挂着三星。跑了两里路之后,马就冒汗了。再跑下去,这
一批人马在冰天雪地里边竟热气腾腾的了。一直到太阳出来,进了栈房,那些马才停止
了出汗。但是一停止了出汗,马毛立刻就上了霜。
人和马吃饱了之后,他们再跑。这寒带的地方,人家很少,不像南方,走了一村,
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
白。从这一村到那一村,根本是看不见的。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
么方向。拉着粮食的七匹马的大车,是到他们附近的城里去。载来大豆的卖了大豆,载
来高粱的卖了高粱。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带了油、盐和布匹。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
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
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那医生的门前,挂着很大的
招牌,那招牌上画着特别大的有量米的斗那么大的一排牙齿。这广告在这小城里边无乃
太不相当,使人们看了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油店、布店和盐店,他们都没有什
么广告,也不过是盐店门前写个“盐”字,布店门前挂了两张怕是自古亦有之的两张布
幌子。其余的如药店的招牌,也不过是:把那戴着花镜的伸出手去在小枕头上号着妇女
们的脉管的医生的名字挂在门外就是了。比方那医生的名字叫李永春,那药店也就叫
“李永春”。人们凭着记忆,哪怕就是李永春摘掉了他的招牌,人们也都知李永春是在
那里。不但城里的人这样,就是从乡下来的人也多少都把这城里的街道,和街道上尽是
些什么都记熟了。用不着什么广告,用不着什么招引的方式,要买的比如油盐、布匹之
类,自己走进去就会买。不需要的,你就是挂了多大的牌子,人们也是不去买。那牙医
生就是一个例子,那从乡下来的人们看了这么大的牙齿,真是觉得希奇古怪,所以那大
牌子前边,停了许多人在看,看也看不出是什么道理来。假若他是正在牙痛,他也绝对
的不去让那用洋法子的医生给他拔掉,也还是走到李永春药店去,买二两黄连,回家去
含着算了吧!因为那牌子上的牙齿太大了,有点莫名其妙,怪害怕的。
所以那牙医生,挂了两三年招牌,到那里去拔牙的却是寥寥无几。
后来那女医生没有办法,大概是生活没法维持,她兼做了收生婆。
城里除了十字街之外,还有两条街,一条叫做东二道街,一条叫做西二道街。这两
条街是从南到北的,大概五六里长。
这两条街上没有什么好记载的,有几座庙,有几家烧饼铺,有几家粮栈。
东二道街上有一家火磨,那火磨的院子很大,用红色的好砖砌起来的大烟筒是非常
高的,听说那火磨里边进去不得,那里边的消信可多了,是碰不得的。一碰就会把人用
火烧死,不然为什么叫火磨呢?就是因为有火,听说那里边不用马,或是毛驴拉磨,用
的是火。一般人以为尽是用火,岂不把火磨烧着了吗?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越想也就
越糊涂。偏偏那火磨又是不准参观的。听说门口站着守卫。
东二道街上还有两家学堂,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都是在庙里边,一个在龙王
庙里,一个在祖师庙里。两个都是小学:
龙王庙里的那个学的是养蚕,叫做农业学校。祖师庙里的那个,是个普通的小学,
还有高级班,所以又叫做高等小学。
这两个学校,名目上虽然不同,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也不过那叫做农业学校
的,到了秋天把蚕用油炒起来,教员们大吃几顿就是了。
那叫做高等小学的,没有蚕吃,那里边的学生的确比农业学校的学生长的高,农业
学生开头是念“人、手、足、刀、尺”,顶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那高等小学的学生却
不同了,吹着洋号,竟有二十四岁的,在乡下私学馆里已经教了四五年的书了,现在才
来上高等小学。也有在粮栈里当了二年的管帐先生的现在也来上学了。
这小学的学生写起家信来,竟有写到:“小秃子闹眼睛好了没有?”小秃子就是他
的八岁的长公子的小名。次公子,女公子还都没有写上,若都写上怕是把信写得太长了。
因为他已经子女成群,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写起信来总是多谈一些个家政:姓王的地户
的地租送来没有?大豆卖了没有?行情如何之类。
这样的学生,在课堂里边也是极有地位的,教师也得尊敬他,一不留心,他这样的
学生就站起来了,手里拿着“康熙字典”,常常会把先生指问住的。万里乾坤的“乾”
和乾菜的“乾”,据这学生说是不同的。乾菜的“乾”应该这样写:
“乾”,而不是那样写:“乾”。
西二道街上不但没有火磨,学堂也就只有一个。是个清真学校,设在城隍庙里边。
其余的也和东二道街一样,灰秃秃的,若有车马走过,则烟尘滚滚,下了雨满地是
泥。而且东二道街上有大泥坑一个,五六尺深。不下雨那泥浆好像粥一样,下了雨,这
泥坑就变成河了,附近的人家,就要吃它的苦头,冲了人家里满满是泥,等坑水一落了
去,天一晴了,被太阳一晒,出来很多蚊子飞到附近的人家去。同时那泥坑也就越晒越
纯净,好像在提炼什么似的,好像要从那泥坑里边提炼出点什么来似的。若是一个月以
上不下雨,那大泥坑的质度更纯了,水分完全被蒸发走了,那里边的泥,又黏又黑,比
粥锅瀙糊,比浆糊还黏。好像炼胶的大锅似的,黑糊糊的,油亮亮的,那怕苍蝇蚊子从
那里一飞也要黏住的。
小燕子是很喜欢水的,有时误飞到这泥坑上来,用翅子点着水,看起来很危险,差
一点没有被泥坑陷害了它,差一点没有被粘住,赶快地头也不回地飞跑了。
若是一匹马,那就不然了,非粘住不可。不仅仅是粘住,而且把它陷进去,马在那
里边滚着,挣扎着,挣扎了一会,没有了力气那马就躺下了。一躺下那就很危险,很有
致命的可能。但是这种时候不很多,很少有人牵着马或是拉着车子来冒这种险。
这大泥坑出乱子的时候,多半是在旱年,若两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坑子才到了真正危
险的时候。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越下雨越坏,一下了雨好像小河似的了,该多么危险,
有一丈来深,人掉下去也要没顶的。其实不然,呼兰河这城里的人没有这么傻,他们都
晓得这个坑是很厉害的,没有一个人敢有这样大的胆子牵着马从这泥坑上过。
可是若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坑子就一天一天地干下去,到后来也不过是二三尺深,
有些勇敢者就试探着冒险的赶着车从上边过去了,还有些次勇敢者,看着别人过去,也
就跟着过去了。一来二去的,这坑子的两岸,就压成车轮经过的车辙了。那再后来者,
一看,前边已经有人走在先了,这懦怯者比之勇敢的人更勇敢,赶着车子走上去了。
谁知这泥坑子的底是高低不平的,人家过去了,可是他却翻了车了。
车夫从泥坑爬出来,弄得和个小鬼似的,满脸泥污,而后再从泥中往外挖掘他的马,
不料那马已经倒在泥污之中了,这时候有些过路的人,也就走上前来,帮忙施救。
这过路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穿着长袍短褂的,非常清洁。看那样子也伸不出手来,
因为他的手也是很洁净的。不用说那就是绅士一流的人物了,他们是站在一旁参观的。
看那马要站起来了,他们就喝彩,“噢!噢!”地喊叫着,看那马又站不起来,又
倒下去了,这时他们又是喝彩,“噢噢”地又叫了几声。不过这喝的是倒彩。
就这样的马要站起来,而又站不起来的闹了一阵之后,仍然没有站起来,仍是照原
样可怜地躺在那里。这时候,那些看热闹的觉得也不过如此,也没有什么新花样了。于
是星散开去,各自回家去了。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