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军犬黄狐全文 选中的加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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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军犬黄狐全文 选中的加分哈
退役军犬黄狐全文 选中的加分哈

退役军犬黄狐全文 选中的加分哈
达哨所阵地上,挺立着两排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士兵.对面七步远的磨盘上,蹲着一条名叫“黄狐”的军犬.虽然它鼻子和唇吻间间稀疏的长毛已经秃尽,露出几分衰老,但从它细腹宽胸的身材,发达饱满的肌肉,肩胛上那道显眼的伤疤和短了一小截的右前爪中,仍可以看出它年轻时威武勇猛的风采.
  它的主人----排长贾松山将一枚二等功勋章和两枚三等功勋章,挂在它的脖颈上.镀金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紫红的绸带缠在它金黄的皮毛间,分外耀眼.
  哨所最高指挥官宋副连长笔直地站在它面前,大声宣读一纸命令:“梭达哨所军犬,编号08431,1979年服役,在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屡建战功,现因超龄和身体伤残严重,命令其退出现役……”
  宋副连长话音刚落,队列里的士兵便热烈地鼓起掌来.可怜的黄狐,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退役.它虽然绝顶聪明,但还是听不懂人类复杂的语言.此刻,它瞅着这庄严的场面,还以为哨所要带它去执行什么重大的战斗任务呢?它兴奋得昂着头颅,挺着胸脯,做出雄赳赳的临战姿态.
  “举前爪.”贾排长命令道.
  它立即执行,由宋副连长带头,四十多名军人依次跟它握手告别.
  梭达哨所对面,是我国神圣的领土者阴山,此时还被越南侵占着.越军不时朝这儿开炮,弹头摩擦空气发出的尖啸声,炮弹落地的爆炸声,弹片飞进时发出的咝咝声,仿佛奏起了战场交响曲,为这隆重的军犬退役仪式助兴喝彩.
  吃午饭时,黄狐才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平时进餐,主人从不让它吃得过饱,太饱了不但影响它冲击和扑咬的速度,还会麻木它的嗅觉神经和听觉神经.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对一条军犬来说,是多么重要,尤其是在战争环境下,每时每刻都要防备越军的突然袭击.它完全谅解主人的苦心,总是吃到七成饱,就自觉停止进食.可今天的午餐太特殊了,一整只烧鸡,大半盆排骨,外加两大碗米饭,香喷喷热腾腾,贾排长还一个劲给它添菜,它吃得肚皮涨成球形,宋副连长还硬把一只鸡大腿塞进它嘴里.这实在太反常了.
  下午,贾排长牵这它越过一道山梁,来到营部,把它交给一位笑容可掬的胖厨师.
  贾排长和它告别时,一次又一次用宽大的手掌抚摸它的脊背,捋顺它的毛,还把脸颊依偎在它的鼻子上,抱着它亲近了很久很久.一串泪从主人的睫毛间滴落下来,弄湿了它鼻翼间的茸毛,有流进它的嘴唇.哦,热的眼泪原来是热的,还有咸味.他不明白主人为啥要流泪,什么伤心的事情也没发生呀.四个月前,在一次伏击战中,他的右前爪被越军手榴弹炸掉一小截,露出白色的骨头;在包扎伤口时贾排长眼眶里虽然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花,但还是没流出来.
  它晓得,男儿是不轻易掉泪的;军人是不轻易掉泪的.
  但此刻,贾排长却变得像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泪儿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哒啪哒往下落.
  它非常纳闷.
  它在营部等了七天,贾排长还没来接它.它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退役了.
  它明白退役是怎么回事.过去它在团部看见过一条名叫阿丘的退役军犬,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养得肥头肥脑,成了一条行动笨拙,反映迟钝,又老又胖有丑的草狗.军人都忙自己的事,没人理睬阿丘.阿丘只能和一帮拖鼻涕的小娃娃为伍,为了赢得孩子一声欢笑,讨得孩子手中一块糖果,阿丘会使劲摇尾巴,献媚地汪汪叫,还愿意在烂泥地里打滚.
  这不是军犬,这是哈巴狗.
  贾排长为啥要抛弃它呢?它做错过什么事吗?没有.它哪一次没执行命令吗?没有.它的右前爪虽然短了一截,但并不影响它的扑咬冲击.它十三岁,虽然年龄偏大,但还能在草丛中间闻出陌生人路过遗留下来的气味,准确地跟踪追击.他是一条顶呱呱的军犬,连上次到梭达哨所来视察的军分区司令员都当面这样称赞过它.它要回梭达哨所去看个究竟.
  它只能悄悄地潜回哨所,因为主人命令它待在营部,它回去是违法的.从它在军犬学校接受训练开始,整整十二个年头了,它还是第一次违反主人神圣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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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7-28 17: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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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它很聪明,挑了正午时间回哨所.除了岗楼上有个哨兵外,其他人都钻在猫耳洞里.阵地上,只有知了在枯燥地嘶鸣.
  阵地左侧那片小树林里,有一憧结构精巧懂的矮房子,钢筋编织的墙,石棉瓦铺的顶,都漆成漂亮的草绿色,这就是它睡了八年的狗房.它避开哨兵的视线,匍匐接近狗房.突然,它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那是同类身上散发出来的.
  “汪!”狗房里传来一声低沉的恫吓的吠声.
  黄狐仔细一看,原来狗房里关着一条新来的军犬,浑身皮毛黑得发亮,眉心有块显眼的白斑.黑狗脖颈上套着一条黄皮带,铜圈闪闪发光.它熟悉这副皮带圈,是用水牛皮做的,柔软而坚挺,浸透了硝烟和战尘,有一股使军犬着迷的气味,套上后会使军犬变得更加威风凛凛.他嫉妒地望着这副皮带圈,滴下了口涎.
  “呜----”黑狗趴在铁栏杆上,朝它龇牙咧嘴地低吼着,是警告黄狐不要来侵犯领地.
  黄狐愤怒地竖直尾巴.是你这条卑鄙的黑狗,侵犯了我的岗位,我的宫殿.它明白了主人为啥要抛弃它,原来是这条黑狗顶替了它的位置,抢走了主人的宠爱.它把所有的委屈全迁怒到黑狗身上,复仇的火焰烧炙着它的整个身心.突然间它冲动起一股杀机.
  黑狗也用充满敌意的眼光傲视着它.
  黄狐是久经沙场的军犬了,懂得搏杀前应该做些什么.它把胸脯贴在湿漉漉的冒着凉气的泥地上,让心中的怒火冷却浓缩.它冷静地围着狗房兜圈子,仔细打量着对手,比较着彼此的优劣,选择最佳的搏杀方式.黑狗比它年轻,比它高大,那隆起的肌腱,结实的胸脯,证明对方是一条强壮的凶悍的狗.黄狐的右前爪伤残,拼蛮力显然是很难赢对方的,只能智取.对方年轻强壮,身上没有伤疤,眼角没有皱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没有实战经验;瞧这黑家伙显得多幼稚,隔着铁栏杆还朝它频频扑击,不但撞疼额头和爪子,还徒劳地消耗掉精力和体力.老练的军犬绝不会这样虚张声势.看来,这黑家伙确实很嫩,容易对付.
  黄狐瞧出了黑狗致命的弱点,这才不慌不忙地用牙齿咬开铁门倒插着的铁销.
  黑狗窜出铁门急忙忙朝它扑来.黄狐转身就跑.这儿离猫耳洞太近,厮咬起来会惊醒主人.它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黑狗.
  它下了山坡,钻进深箐,跑到山谷,再拐个弯就越出梭达哨所的地界了.突然黑狗停止追击,站在一棵被越军炮弹削成光头的的大树前,胜利地吠了两声.黑狗也是条军犬,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远离军营的.
  这儿虽然离哨所很远了,但山上山下,是条直线,站在哨所阵地上,用个望远镜便可看清峡谷里的一切.必须拐过峡谷.黄狐瞪着双眼,寻思可以激怒对方的高招.
  黑狗也怒视着它.两条军犬面对面僵持着.
  突然,它把视线从黑狗身上移开,冲者黑狗右后侧草丛惊叫了一声,仿佛草丛里蓦地窜出一个怪物.黑狗果然上当了,转过脑袋去瞧.就在对方走神的一瞬间,它敏捷地一跃,在黑狗身上咬了一口,叼起一撮黑毛,转身逃出峡谷.
  黑狗被激怒了,不顾一切地追出峡谷.
  哦,这儿是厮咬搏杀的好地方,平坦开阔的草地便于回旋,更重要的是,山峰是道结实的屏障,挡住了梭达哨所.它可以放心大胆地收拾这条黑狗了.
  黑狗急于求胜,根本没把这条残废的老狗放在眼里,一开始便频频进攻,两只黑前爪想鱼钩似的弯曲着,拼命想勾住黄狐的脖子.黄狐躲闪着,周旋着,避开对方的锋芒.
  这黑家伙果然年轻,强壮,进攻了很久,仍然气不喘力不衰.要是一般的草狗,扑腾这么一阵子,早瘫成一团泥了.要是换了黄狐,恐怕也会精疲力竭了.黑狗却仍然跳得那么轻巧,扑得那么准确,要不是黄狐积了十年的实战经验,它绝不是黑狗的对手.
  它以极大的耐心,等待对方耗尽体力,然后伺机反扑.
  炽白的阳光变成橘黄,观战的小鸟都不耐烦地飞跑了.渐渐地,黑狗显得气力不支,嘴角泛着白沫,四爪变得松软,脚步也有点不稳了.是时候了,它在黑狗又一次腾跃而起时,不再扭身躲闪,而是微微后退了一步,把身体尽量往后缩紧,让黑狗正好落在离它前爪一寸远的地方;还没等对方落稳,它把七天来所受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积蓄着的愤怒,都凝聚到这一扑上;它把黑狗扑得横倒在地,它结结实实地踩在黑狗的胸脯上,牙齿已触到黑狗柔软的肚皮.只要使劲一咬,对方的肚皮就会被捅出一个窟窿,狗血就会染红绿草,狗肚肠就会流一地.它心里涌起一阵复仇的快感.它倔着脖子,狠命咬下去……
  2006-7-28 17: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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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
  “停!”背后突然传来人的声音,那么耳熟,它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贾排长发出的命令.它条件反射似的缩回牙齿,从黑狗身上跳下来,规规矩矩地蹲坐在一旁.贾排长满头大汗,扳起黑狗的前爪,仔细检查了一遍.黑狗的肚皮被咬破一点皮,流了几滴血.
  “畜生,你干的好事!”贾排长掂起那条牵狗用的皮带,恶狠狠地指着黄狐的鼻梁骂道:“叫你在营部待着,你敢跑来捣乱!”他越骂越气,抡起手中的皮带,朝它抽来.
  皮带像条咝咝叫的蛇,噬咬着它的头,它的耳朵和脊背.它身上的黄毛被皮带一簇簇咬下来,在空中飞旋.它不躲不闪,纹丝不动地蹲着,任凭雨点似的皮带落在身上,它是一条军犬,主人无论怎么惩罚它,它都必须毫无怨言地接受.
  “滚!”贾排长一脚踹在它身上.它倒在地上,赶紧又站起来在原来的位置上蹲好.
  “滚,滚回营部去,不准你在回来惹事!”
  这一次它听明白了主人的命令,夹紧尾巴,耷拉着脑袋,沿着山间小路想营部跑去.
  它只能遵照主人的命令,在那间木板钉成的窝棚里生活.
  窝棚里铺着厚厚一层稻草,弥漫着一股秋天的醉香.它却厌恶地把稻草全扒出窝去.军犬习惯于卧躺在坚硬的土地或冰冷的岩石上.松软的稻草会把骨头睡酥软的,它情愿睡在有股霉味的水门汀上.
  如果用草狗的标准来衡量,它的生活是优越的,幸福的.
  它是条立过战功的军犬,人们对它很尊重,很客气,从来不叫它干守更,看门,逮鸡,撵猪这样的杂事.它整天逍遥自在,如果愿意,一觉可以谁到太阳当顶,也不会有人来骂它一声懒狗.当初它在梭达哨所时,夜夜巡逻,天天训练,还经常长途奔袭,行军打仗,有时实在累极了,它就幻想有那么一天,它能蜷在草丛里美美地睡两天两夜,该有多好.这清闲的日子真的来临了,它发觉一点没趣.它无事可干,吃饱了就闲逛,看公鸡打架,看耗子搬家,看鱼儿争食……无聊透了.
  它的新主人----那位和蔼可亲的胖厨师,待它尤其好,每餐都给它端一大盆饭,还有好几根骨头,瞧着它吃,还会念叨:“唔,你是功臣,多吃点,饱饱地吃,不够我再给你添.唔,怪可怜的,腿都打瘸了.你有权多吃的.”它撑饱肚皮后,胖厨师就会来亲昵地拍拍它的脑袋:“玩儿去吧,溜达去吧.唔,好好养老.”每当有陌生人光临营部,胖厨师就会跷起大拇指把它夸奖一番.“唔,你们别瞧它瘸了一条腿,模样怪可怜的.唔,它曾经是条真正的好狗,活捉过两个越南兵.有一次越南特工来袭击梭达哨所,幸亏它发现得及时,才没吃亏.唔,这是一条真正的好狗.”
  它知道胖厨师对它的友好是发自内心的,但并不喜欢他.它不喜欢他油腻腻的手和甜蜜蜜的声调;它喜欢贾排长斩钉截铁的命令和粗暴的呵斥.
  营部是机关和家属所在地,那几个淘气的小男孩和毗邻的苗寨小朋友玩“打仗”.苗寨小朋友有四条草狗,声威很壮.营部的小男孩就请它去帮他们“打仗”,它拒绝了.小朋友之间的“打仗”,再热闹也是游戏.它渴望真正的战斗.
  营部和梭达哨所隔着一座大山,闻不到火药味,只是在夜阑人静时依稀听得见炮声.它就改变生活习惯,白天睡觉,夜晚耳朵贴着大地,专心谛听那惊心动魄的炮声.
  它思念哨所,思念那火热的战斗生活.安逸的日子不但没有使它发福,反而使它消瘦,肩胛骨耸露出来,金黄色的毛失去了光泽,衰老得像片枯黄的落叶.它患了相思病.
  黄狐又潜回梭达哨所.
  这一次,它不是去找黑狗报复的,一顿皮带给它的教训够它记一辈子了.它只是想闻闻熟悉的硝烟味,听听激烈的枪炮声,看看梭达哨所的人,哪怕看看他们的影子也好.它躲在阵地后面那片芭蕉林里,从这儿可以看清梭达哨所的一切,又不易被人发现.
  贾排长刚好在训练黑狗.
  怪不得主人要用黑狗来代替自己,这黑家伙的体质确实棒,跑起来像闪电,扑起来像飓风.这黑家伙还很机灵,匍匐前进通过低矮的铁丝网时,姿势那么标准,动作那么轻捷,简直像条鳄鱼在贴地爬行.瞧这黑家伙的牙多么尖利,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只一口就把帆布假人咬开一个大洞.几年前它黄狐也有这么一口好牙,可惜,岁月不饶人,也不饶狗,现在它的牙齿泛黄了,没过去那么结实了,有两颗大牙已经松动,要是换它来咬那个假人,恐怕得折腾半天才咬得穿这厚厚的帆布.这黑家伙在训练场上一个劲地腾越扑跳,那精力体力实在叫黄狐嫉妒,要是换饿它,扑几下就该蹲着喘口气了.
  2006-7-28 17: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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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黑狗开始做最高难度的训练科目了,就是要迅速登上一丈多高的坎壕,扑咬敌方的机枪射手.只见黑狗轻捷地一跃,像条蚂蝗一样紧紧贴在土壁的半腰,随后又一个上蹿,利索地翻上壕沟.“漂亮!”黄狐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道.它晓得要完成这套动作,功夫在于四只利爪,要像铁钩般深深嵌进土层;它年轻时也可以不费力地做到这一点的,现在不行了,残废的右前爪无法抓牢土壁,身体无法保持平衡,一跃上去便会摔下来的.
  现在它才明白,对梭达哨所来说,黑狗的价值远远高过它.要是坎壕里真的是个越军机枪掩体,它就无法跃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士们流血;而黑狗就完全有可能建立奇功.它理解贾排长为什么用皮带狠狠揍它.它服气了.
  黑狗扑咬敌方的机枪射手了.不好!黄狐差一点汪汪的叫出声来;它把嘴拱进芭蕉树下潮湿的泥里,才克制住自己焦急的叫唤.黑狗扑击呈梯形,从斜刺里往上扑,帆布做的假敌被它扑得仰面朝天,摔出很远,黑狗又一跳,咬住假敌的喉管.这是教科书中的标准动作,黑狗做得分毫不差.但是,这不行,这样做在实战中是要吃亏的!
  贾排长满意地抚摸着黑狗的脊背,把一块什么东西塞进黑狗的嘴里.它知道,那准是甜甜的糖果.主人,你也错了,你也没看出黑狗扑击的破绽来.这奥秘只有黄狐知道.它是用血的代价才换来这一实战经验的.
  那是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刚打响时,它也像黑狗那样,跃上敌坎壕.它也按照军犬学校传授的规范动作,扑成个斜梯形.越南兵猝不及防,连人带枪摔倒在地.它立即做第二个起跳动作,就在这时,越南兵躺在地上扣动了扳机,那曳着白光的子弹,比狗的动作快得多,它在半空中,就感到肩胛一阵麻木.幸亏它没有跳到越南兵上空,子弹没有打在要害处,使它还能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咬断对方的喉管.不,应当公正地说,幸亏越南兵是个惊慌失措的新兵,幸亏那冲锋枪弹匣里只剩最后一颗子弹.如果对方换成个胡子拉碴的越南老兵,如果那冲锋枪弹匣里压满了子弹,不但它会变成一条死狗,它身后十几个战士,包括贾排长在内,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它从这血的教训中得出一条经验:不能再进行斜梯形的扑击了;尽管把对方扑的仰面朝天后,随即跳到对方身上,这两个动作之间只间歇短暂的一秒钟,至多不会超过两秒钟;但战场上的时间是多么重要啊.完全有可能就因为这短暂的一两秒钟使我们转胜为败;因为敌人的子弹会在更短的时间内从枪管里面喷射出来.
  你必须学会弧形攻击.
  对,是弧形攻击.这是它黄狐苦练出来的绝招,把斜梯形扑击的两个动作合并成一个,即猛地扑跃到敌人头顶,然后微微形成个漂亮的弧形,像座山一样朝敌人压下去,和敌人一起倒地,倒在敌人身上,在倒地的一瞬间咬住敌人的喉管.这样,即使对方是个胡子拉碴的越南老兵,也毫无还手之力.在以后的战斗中,黄狐就用弧形攻击,消灭和捕获了好几名越南兵.
  黑狗受到了主人的嘉奖,洋洋得意地摇巴.
  不行,这个动作不纠正,在战场上会坏事的!它仿佛已看到黑狗倒在血泊中,贾排长也中弹倒地……太可怕了,它急得在芭蕉林里又蹿又跳,把好几片芭蕉叶撕成碎片,还发疯似的咬断两棵芭蕉.它必须帮助黑狗纠正这个动作.它想立刻跑到阵地上去,但害怕贾排长会误解.它无法用狗的语言向人解释清楚内心的意愿.
  它悲哀地摇着头.
  它在芭蕉林里等了两天两夜,总算把黑狗等来了.
  这家伙年轻贪玩,黄昏时竟然违反纪律,悄悄溜到山上来逮野兔子.
  它从一棵野芭蕉背后闪出身来,拦住黑狗.它友好地摆着尾巴,黑狗却充满敌意地瞪着它,龇牙咧嘴,准备与它厮咬.
  它使劲把尾巴摇得像朵hj花,躲到一边.
  黑狗把它看成敌人了,看成冤家了.“汪!呜----”黑狗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朝它逼来.
  它急中生智,朝一棵芭蕉扑去,扑出个漂亮的弧形,茁壮的芭蕉树哗啦一声被扑倒了.在芭蕉树砰然倒地的一瞬间,它一口咬下吊在芭蕉叶间那朵紫红色的硕大的花蕾,衔在嘴里,朝黑狗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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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它做了个示范动作,想让黑狗跟着学.
  可惜,黑狗并不理解,非但没跟着学,反而朝它扑来.
  它脑子豁然一亮,既然黑狗把它视作敌人,那就让黑狗把它当作实验品,在它身上学会弧形扑咬吧.它不再躲避,而是直立起来迎击黑狗的扑击.梯形扑击冲力很大,把它撞出一丈多远,但就在黑狗做第二个跳的动作的一秒钟间歇里,它就地一滚,轻易地避开了.
  如此反复十几次,黑狗渐渐领悟到自己的扑击技巧有毛病,显得异常急躁,乱跳乱咬,哦,是时候了.它觑了个空隙,扑出个漂亮的弧形,把黑狗仰面朝天压在地上,在倒地的一瞬间,他轻轻地在黑狗喉咙处咬了一下.
  如此又反复了十几次.黑狗终于看出它弧形扑击的优点了,也依样画葫芦学起来,扑出一个个弧形,向它攻击.开始时,黑狗动作很别扭,不是扑得太高,弧形划得太大,松弛了扑击的力量,就是扑得太低,行不成泰山压顶的气势.但着黑家伙很聪明,扑了几次后,就熟练起来,弧形越来越漂亮,落点越来越准确,好几次,把它四足朝天压在地上,若不是它早有防备,肯定被咬穿肚皮了.
  黑狗越扑越来劲,越扑越凶猛,它黄狐则渐渐精疲力乏,头昏眼花.
  黑狗又一次把它扑倒在地,它扭腰翻滚的动作慢了一点,胸部被黑狗叼走了一块肉,鲜血淋漓.
  好样的,扑的真狠,它忍住痛,继续迎战.
  黑狗尝到了血腥味,变得野性十足,倏地跃起,它它结结实实压在身下,使它动弹不得,喀嚓一声,它的左腿骨被咬断了.
  “汪汪!”黑狗欢呼着.
  它拖着受伤的左腿,低声哀嚎着,一瘸一拐逃出芭蕉林,钻进灌木丛.
  黑狗犹豫了一下,没有撵上来.
  它已经逃不快了,也失去了反抗能力,要是此刻黑狗撵上来,只消再来个弧形扑击,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它置于死地.
  它感激黑狗的宽仁.可是,它又痛恨黑狗的宽仁.它逃进灌木林,舔着左腿上的伤口,回想起在战场上亲眼看见的一桩惨事:一条名叫柯柯的军犬,在咬断一个越南特工队员右手腕后,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没立即把对方的作手腕也咬断,于是,那个越南特工队员用左手从腰际拔出匕首,捅进柯柯的腹部……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任何宽仁都是愚蠢的,都会造成流血牺牲.
  黑狗,你既然把我视作仇敌,你就应该往死里咬的.
  绝对不能让黑狗把这宽仁的习惯带到战场上去.它艰难地站起来,咬着牙朝芭蕉林走去.它是条残废的退役的狗,它何必再怜惜自己的生命呢.再去挑衅,再去逗引,激怒黑狗,让对方把自己的喉管咬断,让对方在血腥的拼杀中养成坚决果断的战斗作风.毫无疑问,它的生命在黑狗尖利的犬牙上熄灭,它觉得这样的死法,总比吃了睡,睡了吃,最后老死在木板棚里强.它是条军犬,它还在军犬学校受训时就养成这么一种信念:倒在血泊中,是一条军犬最好的归宿.
  芭蕉林里静悄悄的,黑狗早已回哨所去了.
  暮霭沉沉,已瞧得见半空中流萤的光彩了.它蜷伏在芭蕉树下,决心等黑狗再次出现,哪怕等上十天半月.那时,它不会在退缩.
  隆隆炮声,把蜷缩在芭蕉林里的黄狐从昏睡中惊醒,它睁眼一看,谷地上空划亮了一道道炽白的弹道,夜变得五光十色.山谷对面者阴山上,火光闪烁,一片通红,越南地堡,鹿岩和铁蒺藜飞上了天.紧接着,爆豆似的枪声和粗犷的呐喊声也响起来了.
  我军收复神圣领土者阴山的战斗打响了.
  它本能地挺立起来.枪炮声就是命令,它毫不由犹豫地要冲上去,一迈步,左腿疼的钻心.它用三条腿一颠一颠小跑着.
  梭达哨所已不见人影,它东闻闻,西嗅嗅,哦,那熟悉的气味已经下山谷了.它拼命追上去,越过泉流,穿过山谷,它终于在通向者阴山越军阵地的半山坡上追上了梭达哨所的战士.借着燃烧的火光,它看见他们都聚在一块巨大的磐石后面,前面是一片开阔地,长着齐腰深的山茅草.贾排长牵着黑狗,蹲在宋副连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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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
  “上!”宋副连长挥挥手.大个子杨班长率先跃出磐石,他身后跟着五,六个战士.他们刚冲出去几步,突然轰轰两声,他们脚底下闪起两团红光,四个战士倒了下去.
  “妈的,又是雷区!”宋副连长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扭脸问道:“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贾排长回答,“两边都是峭壁,只有这条路.”
  “嘿!”宋副连长一拳击在磐石上.
  “我去试试.”贾排长把牵着黑狗的皮带塞给宋副连长,刚要迈步,黑狗突然一口叼住他的裤腿,死也不松口.
  “怎么啦?”贾排长回身拍拍黑狗的脑袋.
  黑狗狂吠两声,朝开阔地跳跃着蹦哒着,竭力想挣脱皮带.
  黄狐明白黑狗的意思,黑狗想替主人去趟雷,黑狗不愧是条军犬,军犬就应该在危急的关头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主人的生命.
  “我舍不得它去.”贾排长说.
  宋副连长沉默了一阵,用嘶哑的嗓门说:“为了胜利.”
  贾排长解开了黑狗头颈上的皮带圈,恋恋不舍地搂着黑狗的脑袋,用宽大的手掌捋顺黑狗脊背上的毛,黑狗后腿微曲,前腿后蹲,做好快速冲击的准备.
  黄狐看见黑狗眉心那块白斑,那么白,那么亮,像天上那轮满月.说时迟,那时快,黄狐突然从磐石后面窜出来,长嚎一声,越过黑狗,越过贾排长,冲向雷区.它拖着那条受伤的左腿,瘸瘸拐拐,在山茅草里踏行.它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它不能失去最后一个报效主人的机会.
  “黄狐!”贾排长惊叫起来.
  “汪!”黑狗动情地叫了一声.
  它没有回头,拼命朝前冲去.它晓得地雷是怎么回事,那些个绊雷,踏雷,子母雷都是躲在地下的小妖怪,能把一切路过的生命吃掉.它也晓得,不管它冲击的速度有多快,总比不上那些活蹦乱跳的弹片.它死了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它老了,残废了.让黑狗活下去,黑狗比它强,比它有用.
  它感觉到身体绊着了一根根细铁丝;它感觉到爪子不时踏进凹陷的土坑;它感觉到爆炸声震破了耳膜;它感觉到身体周围闪耀起一团团火光;它感觉到大地掀起猛烈的气浪;它感觉到浓烈的硝烟堵塞了鼻孔;感觉到肌肉被弹片撕裂,骨头被弹片切碎;它感觉到浑身被肢解开了,血已快流干.但它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快感,作为军犬,它为自己能死在战场上感到骄傲.
  它拼命往前冲啊冲,它想在死以前,能多踏响几颗雷,能开辟出一条战士冲锋陷阵的安全通道.
  它倒在开阔地的尽头.
  一只宽大的手掌,在捋顺它脊背上的毛.它想伸出舌头舔舔那只熟悉的手掌,可惜已经没有力气了.还有黑狗,它还没有来得及教会它在战场上千万不能宽仁,它无法去教了.但愿黑狗自己在实战中学会.黑狗是条聪明的军犬,能学会的,它相信.
  它舒畅地吐出最后一口血沫.
  嘹亮的冲锋号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