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六六作业网 时间:2024/11/07 18:20:56
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易彬在《悲观的终结》中引用郑敏《诗人与矛盾》中的一段话:“一个能爱、能恨、能诅咒而常自责的敏感心灵

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
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

穆旦的理想和流沙河的理想有什么异同
易彬在《悲观的终结》中引用郑敏《诗人与矛盾》中的一段话:“一个能爱、能恨、能诅咒而常自责的敏感心灵,在晚期的作品里显得凄凉而驯服了.……因为死得早,他的创作没有在阳光里得到抚慰和治疗.”易彬接着写道:“她说得对,这是穆旦晚年诗歌最大的现实性问题.”(18)也就是说,易彬认同晚年穆旦变得“凄凉而驯服” 的看法.
  晚年穆旦真得变成“凄凉而驯服”吗?当然不是!不过从“驯服工具” 的角度观察穆旦,倒是一个很好的视角,可以更深入地揭示晚年穆旦的思想.
  所谓“驯服工具” ,就是丧失自我,没有独立自主的思想,完全为所处时代的主流意识所俘虏所掌控.这种“驯服工具” ,恰恰是穆旦所反对.早在1945年,青年穆旦就在《线上》,刻画这种“驯服工具”的可悲形象:
  八小时躲开了阳光和泥土,
  十年二十年在一件事的末梢上
  在人世的吝啬里,找到安全,
  学会了被统治才可以统治
  前人的榜样,忍耐和爬行,
  长期的茫然后他得到奖章,
  那无神的眼!那陷落的两肩!
  痛苦的头脑现在已经安分!
  那就要燃尽的蜡烛的火焰!
  四十年代的穆旦,对自我的易变和破碎、人无法拥有一个确定的自我,特别是社会、制度、权力等强大外力,对个体自我的决定性的影响和掌控,有着深刻的思考.如《被围者》、《时感四首》、《暴力》、《隐现》、《诗四首》等,现在读来,仍然震憾着我们的灵魂.
  虽然诗人能在诗中坚决地抗拒主流意识的“同化”,但在现实生存中,却很难做到.即便是穆旦这样的现代诗人,在新中国的环境中,也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妥协.
  1953年穆旦回国后,对新中国既感到新鲜又很陌生.也感到他的思想和诗歌创作,与新中国的主流文学是格格不入的.所以,特别谨慎,停止了诗歌创作,只翻译当时主流意识认同的苏联文学和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诗歌.但是,1954年发生了南开大学的“外文系事件” ,当权者为了清除“异已” ,把穆旦在抗战中参加国民党远征军的历史问题,重新提出,并把他作为“肃反运动” 的“肃反对象” 加以整治.(虽然在这之前,穆旦已向南开大学如实交待.)此后,穆旦在政治上更加小心翼翼,并产生了严重的不安全感.
  1957年初春,中国政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四处响起的“呜放之声” ,报刊也向他约稿,穆旦自然也想有所表现.但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穆旦所写的并不是很多“右派分子” 那种公开的“反主流”作品,而是迎合主流意识的诗篇.如《去学习会》、《“也许” 和“一定”》 、《三门峡水利工程有感》等.还包括注明写作日期是1951年,其实是1957年写的《美国怎样教育下一代》和《感恩节——可耻的债》.(后面再详细分析)
  穆旦这样做,当然是迫不得已,是想改变因为“外文系事件” 而引起的生存危机.这是一种生存“自保” 的策略,希望暂时能融入主流意识,以获得政治上的安全感.当然,这样做的代价,对一个具有强烈现代意识的诗人来说,这是一种灵魂的自我撕裂的痛苦过程.《葬歌》所写的,就是这样异常痛苦但又不得不“自我了断”的异化过程.
  但是新中国政治的高深莫测,是一介书生所无法理解的.与穆旦的愿望和努力恰恰相反:1957年所写的这些希望融入“主流意识” 的诗篇,不但没有给他带来预期的效果,反而遭到主流报刊的批判,正好给南开大学外文系的当权者,提供了再次迫害他的绝好机会.于是,作为南开大学“反右倾运动” 放出的“一颗卫星” ,由天津市中级法院到学校宣布“查良铮为历史反革命” ,判刑三年,“接受机关管制” ,逐出讲堂,到南开大学图书馆监督劳动.
  这样的结局,是穆旦万万没想到的.但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从此以后,穆旦为了生存“自保” ,与主流意识妥协的做法,再也没有出现了.表面上,他是沉默地接受厄运,老老实实地“劳动改造”;实际上,他是回归“旧的自我” ,重新确立一个现代诗人的怀疑思想和独立意识,并以此作为与主流意识“暗中”对抗的思想武器,在艰难而漫长的苦难中,逐渐完成了他晚年思想的升华.
  穆旦成为“罪人” 以后, 那种强制性的“思想改造” 不断升级.他要不停地写“思想改造汇报” ,自我“洗脑” ,否则,就无法“过关” .但他的应对却显得从容多了.他非常自觉地保护自己的“怀疑意识”和“独立思想”,这是他赖以安身立命的两个精神柱石,是不可以被“改造” 的.也正是这个“真我” 没有丧失,穆旦在长期的受难中,才没有自杀、发疯,也没有被改造成“驯服工具”.
  既不能丧失“真我” ,又要按照当权者的规定进行“思想改造” ,再造一个“假我” ,那该怎么办?穆旦的应对策略之一就是“写日记” .1958年12月,穆旦被判为“历史反革命” .1959年元旦,穆旦就开始写日记.这当然不是普通的日记,而是有专门的用途.穆旦在日记的开头这样写道:
  本日记以后记下列各事:
  ①思想斗争的过程,反省到的自身错误,自勉的决心及计画.
  ②公开的发言.……”(19)
  穆旦日记的作用,就是以一种清醒的理性,按照当时当权者的要求,进行“自我改造” ,塑造“假我” ——先按照“当时的政治话语” ,写下“思想改造” 和“自我批判” 的“思想汇报” 以及发言稿(要点),这样才能避免“真我”的无意泄露,才能“过关” .所以穆旦日记所写的,大都是违心之言,是一种应对的策略,不能“当真” ,要“反过来读” .
  我感兴趣的是:1959年9月底的日记:
  “b,如何作党的“驯服工具”? 有三点认识
  (一)人在任何社会中,必然是一“工具” ,作工具并不只是社会主义的事.
  (二)作旧社会的工具,抺杀人性;为社会主义的工具,发扬人的一切合理方面.是为崇高事业服务.
  (三)作党的驯服工具,是否就不用思想?否,这正是发挥至大创造力的时候,可以以我国高速度工业建设为例.党的宗旨及组织原则,都以发扬民主为第一,绝非“唯唯诺诺” 可以了事的.必须明是非及扫除个人主义,而后才能跟着党走.(20)
  以上日记的内容,要“反过来读” ,才是穆旦的真实想法:那就是反对做“驯服工具” .我想,凡是经历过文革和历次政治运动的中国人,都能理解这种以“假我”掩盖“真我”的迫不得已的做法.
  如果穆旦真的是“驯服工具”,他还会这样做吗?
  所以,经过二十多年的思想“改造”,穆旦不但没有变成“驯服工具” ,反而磨炼成一个思想深刻、有着深沉智慧的现代诗人.我们还可以从他的书信和诗歌作品中,找到充分的证据.
  如果是一个“驯服工具” ,那就是被所处时代的“主流意识” 所彻底同化,完成丧失了自己的独立思想.但穆旦恰恰不是这样.他在1976年所写的诗歌,其中一个主题,就是对文革主流意识的否定和批判.如《理想》、《冥想》、《好梦》,都是对主流意识所宣传的“人间天堂”的理想主义的强烈质疑和否定.在《问》中写道:
  我曾经为唾弃地狱而赢得光荣,
  而今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
  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
  我可要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
  这首诗采用“自问自答”的形式,说出了自己从“挣脱地狱”到“挣脱天堂”的觉醒过程.但在文革的黑暗时代,要“挣脱天堂”,却要受到“诅咒”,所以,诗人自问:“我是否害怕诅咒而不敢求生?”那么,其结果就是,再为“天堂的绝望所拘留”.如此深刻的反思,岂是一个“驯服工具”所能体验的?
  在穆旦的诗歌中,不仅有这样与文革主流意识的决裂,更为对深藏的权力意识奥秘的揭露.比如《神的变形》.表面上看,还是袭用年青时常用的神话诗剧,实际上只是一种借用,因为在诗剧中加入了“权力” 和“人” 两个新的角色.所谓的神魔之争之斗,其实就是权力之争之斗.用神话话语,来表现社会现实,对无限权力和绝对权力的批判和否定,并深入骨髓地揭示隐藏在美好理想后面的看不见的权力运作.能在文革后期,写出《神的变形》这样洞察表象,揭示真相的名作,真得可以称得上思想者!只不过是“思想者”的真面目,被外在的沉默温顺和悲凉,所掩盖所深藏了.
  1976年10月30日,正是粉碎“四人帮” 的大喜日子,全国人民正沉浸在狂喜之中,很多作家和诗人都在庆幸自己的新生.穆旦在给郭保卫的信中,引用鲁迅的话:“惟政治是要维持现状,自然和不安于现状的文艺处在不同的方向.”“政治想维系现状使它统一,文艺催促社会进化使它渐渐分离;文艺虽使社会分裂,但是社会这样才进步起来.”“革命成功以后……,有人恭维革命颂扬革命,就是颂扬有权力者,和革命有什么关系?这时,也许有感觉灵敏的文艺家,又感到现状的不满意,又要出来开口.从前文艺家的话,政治革命家原是赞同过 ; 直到革命成功,政治家把从前所反对那些人用过的老法子重新采用起来,即共了产,文艺家还是站不住脚” .(21)
  在响彻神州的欢庆锣鼓声中,穆旦竟能如此冷静而理性地引用鲁迅关于政治与文艺是歧途的观点,足见其思想之深刻之超前.穆旦晚年对鲁迅思想的研读,大大提高了他对中国社会和政权的认识.穆旦引用鲁迅这段话的主要意思,恰恰是要说明政治与文艺是不同路的,文艺不能简单地成为政治传声筒.换言之,就是文艺家不能当政治的“驯服工具”!
  晚年穆旦,不仅对文革的主流意识,对所处的时代,作出清醒的认识;而且还能从永恒的视角,观照现实,作形而上的沉思.穆旦虽然不是顾准那样超越时代的思想家,但是他对时代和世界还有一种超越阶级、社会和制度的抽象思辨.这是作为现代诗人的穆旦的独特之处.这更是“驯服工具”所无法达到的思想高度.
  我们还可以把穆旦与同代的诗人作一比较.1977年以后,出现了一群“归来的诗人” ,如艾青、公刘、流沙河等著名诗人.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对文革暴政的控诉和批判,对新时期清明政治的歌颂.不论是控诉还是歌颂,都是在政治的层面上.以现在的眼光看,他们笼罩一时的名作所达到的历史深度,与穆旦1976年的诗歌相比,明显肤浅得多.
  在1976年,能有这样的认识和思想,足见晚年穆旦思想是何等清醒,何等深刻!如果真是“驯服工具” ,怎么会有这样锐利的看法?!那种仅仅从照片上的表情,来判断诗人思想的做法,显然过于表面化和简单化.要研究穆旦的真实思想,必须与穆旦1976年的诗作结合起来研究,才能发现他内心深藏的真相.
  总之,穆旦晚年诗歌,就是对当时的主流意识的强烈质疑和否定.说穆旦是“驯服工具”,恰恰是对穆旦最大的误解!穆旦晚年独立精神世界的存在,宣告了那种强行对知识分子进行“思想改造” 的彻底失败.如果说,浪漫主义诗人是以“感情写诗”,现代主义是以“思想写诗” ;那么,穆旦最宝贵的品质,就是能以现代形式,表现他对所处时代和社会的独特而深刻的思想;而不仅仅是在现代形式上有大的贡献,他创造现代诗形式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思想写诗” .